王肅眼皮一跳,這才意識到自己被騙了,連忙往門口走去,拉門時才發覺被才外邊鎖上了,正欲強行破門,便聽得後邊女郎那優美纏綿的聲音。
“叔叔,所有人都看見你走進了我的家中,你一走了之,我如何自處?”
王肅手上的動作停下,他不看她,聲音沉沉道:“我不知此處是女郎的宅邸,不是存心冒犯。”
裴靜女望著那道挺拔清雋的背影,又向他走近了兩步,她心口緊張地怦怦跳,卻還是厚著臉皮主動拉住了他的手臂。
王肅心中一緊,便要甩開她的手,可她拉的很緊,一時竟也甩不掉。
“女郎這是在做什麼,你快放手。”
裴靜女不放,對他傾訴道:“王公想把我說給劉侍中,可我心裡是不願意的,我原是許過親的人,可惜未婚夫無福早逝,未能成婚。後來與叔叔的事又鬧的沸沸揚揚,我早已是聲名盡毀,不能作配叔叔的話,亦無顏作配劉侍中,今日便是想問問叔叔,你當真不願娶我嗎?”
王肅冷冷回絕,“不願。”
裴靜女心知肚明他一定會拒絕,不過這已在裴偃的意料之中,早已想好了應對之策。
王肅此人太過端正,太過愛惜名聲,行為太過正派,很難做出什麼出格之事。正常求婚一定會被拒,只能使一些非常手段,逼他一把。
只見她的眼眶很快就紅了幾分,眼淚不自覺便滾了下來,哀怨道:“我與未婚夫並未成婚,如今王太尉也薨逝北方,無人會幹涉我的婚配。叔叔與王太尉雖是族兄弟,卻算不得近宗,何況世家聯姻本不拘行輩,我曾經的身份定然不是我們之間的阻礙。想來是因為我年長,叔叔嫌棄我年老色衰,配不上你是嗎?”
王肅被問的啞口無言,他默然片刻後,嘆了口氣,勸她道:“女郎這又是何苦?我年近四十,垂垂將暮,無端耽誤了女郎的青春年少,屬實算不上良配。”
“我見過叔叔少年時的模樣,積石如玉,列松如翠,回想起洛陽城鮮衣怒馬的少年郎,便總會懷念曾經的美好。”
裴靜女望著他,聲聲傾訴,循循善誘,“如今山河破敗,物是人非,你我皆是北人客居南土,於此異鄉,只能在彼此之間尋求歸屬,叔叔何必抗拒呢?”
王肅不予回應,始終抗拒道:“你若是擔憂王公會逼你嫁給劉溫的話,此事我自會處理,你無需太過擔憂,不是非要如此。”
裴靜女見他始終不肯答應,心中默嘆了口氣,眸中也快速蓄滿了淚水,手指失落地放開了他的袖子。
王肅手臂一鬆,下意識就向女郎望去。
只見她緊咬下唇,有些哀怨地望著他,如泣如訴道:“如今我以聲名盡毀,連清白也無處自證,叔叔若堅持不肯娶我,我也無顏再見人了,叔叔請回吧。”
王肅心中覺得疑惑,總覺得她話裡有話,莫名不安。可她竟真的吩咐人從外邊把門開啟,放他離去了。
外邊天色已暗,王肅望了望天色,心下猶豫時,只聽後邊傳來哐當一聲。他連忙回頭望去,只見那房樑上不知何時掛了白綾,女郎竟要投繯自盡了。
他大吃一驚,連忙上前將人救了下來,制止道:“莫要自尋短見!”
裴靜女大哭不止,“外邊那麼多人看見叔叔走進我的房中,我宣告清白盡毀,已無顏茍活於世,倒不如一死了之,全了我的貞潔。”
她說完,眼見上吊不成,便掙紮著又要往牆壁奔去,作勢要撞牆自盡。
王肅大驚,立刻拉住她的手臂,攔下了她。
“叔叔既不肯娶我,便莫要攔我,我不想讓叔叔為難,左右我死了,這天下就清淨了。”
她一邊哭說著,一邊便要掙開他的手臂,還要去撞。她就是看準了王肅不不能不管她的死活,只要她以死相逼,以死明志,他就不可能不管她。
雖然她卑鄙的利用了他的正直與同情,但只要能達到目的,她也就不管手段夠不夠光明磊落了。
若是以光明的手段,王肅永遠不可能點頭。她只要以死相逼,王肅就不會覺得自己是在罔顧人倫,娶族侄的未婚妻,而是為了救人一命。
只要王肅還有那麼一絲惻隱之心,她就能賭贏。
若王肅真是寧願看她去死也不願娶她,那她也的確無顏茍活於世了,既然前途一片黑暗,倒不如真的死了算了。
“叔叔,你放開我,我已無顏茍活,你讓我死了算了。”
王肅自然不敢放手,可女郎掙紮的力氣很大,他只要一鬆手,她一定會撞死。
他知道這是她的詭計,故意尋死覓活的威脅他,逼他點頭娶她。他本該憤怒,拂袖而去,任她自生自滅。可不知為何,眼前卻突然浮現出一個奶娃娃,通紅著小臉,在眾人起鬨下喊自己叔叔的呆傻模樣。
現在這個奶娃娃長大了,可大好的年華卻都被王氏耽誤了,王氏害了她,蹉跎她半輩子,又害她聲名盡毀,她也是個可憐人,他怎麼都做不到真的放手讓她去死。
王肅一時心亂如麻,苦苦掙紮,最後,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是無可奈何的妥協——
“你莫要如此,我娶你便是了。”
裴靜女一呆,這便不鬧了,她臉上尤掛著淚痕,難以置信,“叔叔此言當真,不是哄我?”
王肅妥協嘆道:“不哄你,我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