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柔對嫁人之事興趣乏乏,嘟著嘴道:“我為什麼一定要嫁人呢?我就不能一直留在父母身邊嗎?”
朱夫人蹙眉道:“女兒家長大了,哪有不嫁人的?”
尚柔依偎在母親身邊,摟著她撒嬌道:“我有父母,有兄弟,家中又養得起我一輩子,我不需要像蘇表姐一般靠嫁人換取活路,家族也不需要我去聯姻,我就不能像北宮嬰兒一樣至老不嫁,以養父母嗎?”
朱夫人笑了,撫了撫尚柔的頭,憐愛道:“父母雖說養得起你,可總歸成過婚,人的一輩子才算完整,你不嫁人的話,一輩子不知夫妻之樂,是會有遺憾的。”
尚柔本就閑雲野鶴之性,志在悠遊,不似令婉那般恨嫁。如今見了這士族百態,蘇表姐的坎坷際遇,那高門大戶的形象在她心裡便又幻滅了幾分。與其在後宅跟人鬥智鬥勇,倒還不如回去三吳老家,遊山玩水,逍遙快活。
“嫁人有夫妻之樂,可在家孝順父母,亦有天倫之樂啊。”尚柔對父母道:“女兒非是不願嫁人,只是人心難測,好男兒難得,我也不想胡亂湊合,若能遇到個好的自然是好,可若遇不到,我還是更願意留在父母身邊盡孝,哪怕到了七十歲,還能像老萊子一般綵衣娛親,逗父母歡笑。”
夫妻倆便又都哈哈笑了起來。
……
另一邊,王氏為了尋人,動用了丹陽尹的城防勢力,這事兒便傳到了徐伯允耳朵裡,因而也就傳到了喚春耳朵裡。
喚春剛出了月子,從蕭湛口中得知此事後,也是極為震動。
自周家一別後,她們雖然分處兩地,再無交集,可她聽著蘇靈均那些驚心動魄的遭遇,就好像感受到了另一個處境的自己。
喚春看著懷中睡的安詳的兒子,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聽說蘇靈均已經懷孕了,她雖是王氏逃婦,可也是一個母親。喚春想起自己懷孕時的艱辛,看著懷抱中可愛的孩子,油然升起一股樸素的惻隱之心。
她暗暗佩服她的勇氣,沖破樊籠,找回自己,這終究是一次可歌可泣的壯舉。在這一刻,她們過去所有的恩怨釋然,只有女人與女人之間心有靈犀的惺惺相惜。
她剛想開口說些什麼,蕭湛便猜到了她的心思,邊逗著她懷裡的兒子,邊淡淡道:“你不許再管她們的事兒,都忘了她們怎麼在背後說你的壞話嗎?”
喚春哽住,知他還在為先前的事氣惱,遂眼珠一轉,另闢蹊徑道:“我倒不是要為她們說話什麼的,只是忽然想起先前朝廷似乎因流民入城,治安混亂,頒布了新的盜律,規定劫掠辱婦女者死罪,不知官府可有嚴格執行新律?”
蕭湛白了她一眼,無奈道:“行了,收起你的小心思吧,朝廷會敦促各地執法的。馬上該準備你的冊封之事,你就別再瞎操心了。”
喚春小心思被識破,調皮笑了笑。
她也幫不了她什麼,唯一能做的,就是請皇帝加強各地新律的執行,讓所有作奸犯科的歹徒都會得到重罰,讓蘇女在流亡的路上,起碼會少遇一些壞人。
秋風蕭索,江濤奔湧。
京城使臣並著梁家眾人沿水路自豫章一路往金陵而去,今日已經抵達了距離金陵只有一步之遙的牛渚磯。
阿清一路尾隨著他們,伺機再出手截人。
自打上次抓人失敗後,對方提高了警惕,侍衛日夜跟宣哥兒形影不離,將其裡三層外三層的護住,她一時找不到出手之機,可若讓他們順利抵達金陵,再想抓人就難如登天了。
此時金烏西墜,晚霞倒映在江面,那徐徐而來的客船行駛在萬千霞光之中。
阿清的身影早已等候多時了,她站在山頂,看著那艘客船由遠及近,轉身下山,往渡口方向而去。
與此同時的牛渚磯山道上,一個一二十歲的少婦,穿著麻青布衣,懷裡緊緊抱著一個包裹,躲避著官軍的搜捕,快步走在山道上,此女正是蘇靈均。
王氏在發現人逃走後,出動大量兵力搜尋,現在城裡城外到處都是官兵搜人的身影。
蘇靈均自知被抓回去便是九死一生,便準備在牛渚磯渡江,前往對岸的歷陽郡。
離開王氏後,她便是一個沒有身份的人,在江左四處行走的話,會被當做是偷渡的流民,被官府抓走。
她需要一個新的身份,長江對岸的歷陽郡有收容流民的場所,她只要以流民的身份到官府辦理臨時僑居的白籍,就可以擁有一個新的身份,王氏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蘇靈均滿懷著希望,快步往渡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