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舅年已四十有六,相貌魁偉,威儀赫赫。今士族以面容白淨為美,男子多不愛蓄須,周大舅卻蓄有美髯,甚為可觀,似是因為這樣看起來較為威嚴,有大將之風。
可縱是這樣久經風霜的大將,一見這外甥女,也不由吃了一驚,眼中閃過驚豔之色。
外甥女年少時,只覺得她容色嬌俏可人兒,是個可愛孩子。不想幾年不見,如今竟出落的這般嫵媚豐豔,窈窕絕世。心中也暗恨他那妹夫目光短淺,為了一時拉攏豫章豪族,竟將這樣絕色的女兒許配給一個窮短命的,空誤了半生。
周大舅命其起身,又問了她幾句家常後,因出於男女之防,便不再多言。
喚春正要告退,外頭來人回道:“老夫人那邊傳飯了。”
孔夫人剛巧要去侍候婆母,便起身拉了喚春的手,笑道:“我帶了春兒一起過去。”
周大舅微笑點頭。
孔夫人便攜了喚春出院門,往永慶堂去,此刻,眾姊妹們都已經到了,周令婉和周徽華遠遠隔著,二人還是頗有幾分互看不順眼之色。
喚春落座後,因摸不準妹妹們的心思,也只低著眼不出聲,見機行事。
周老夫人給朱夫人遞眼風。
朱夫人便暗暗拉了拉女兒,他們自家的女兒怎麼胡鬧都行,可喚春到底是親戚,姊妹間總不能一直冷著僵著,讓人知道了,又要笑他們新出門戶不懂禮儀了。
周令婉便不情不願地端著茶,主動走向喚春,福身道:“姐姐,原是我無禮,說了些沒臉面的話,你莫要跟我一般見識。”
這幾日經祖母教誨後,她也想通了,也分外後悔自己那日的言行,只怕傳了出去,更讓人覺得她是沒家教的渾人,不願結親。
喚春忙起身接了茶,她是姐姐,倒叫妹妹先給她賠不是,心裡又是慚愧,又是感動,握著她的手道:“這可如何使得?原該是我這做姐姐的照顧妹妹,倒委屈妹妹來跟我賠不是,真真是我的罪過了。”
周令婉勉強露出個笑臉,姐妹二人這便握手言和了。
周老夫人喜笑顏開,“這便好了,以後都不許再惱了,一家子姐妹,不值得為這些事置氣。”
眾人歡喜吃過飯,又說笑一遭後,便各自告了退。
孔夫人回房時,周大舅正在擺弄著他的地圖,見妻子回來,便立刻問道:“春兒跟謝氏相看的如何?”
孔夫人好奇,“怎的突然問起這個?”
周大舅道:“我一見春兒如今的模樣,著實吃了一驚,萬沒想到這丫頭現在竟長得這般水靈!別看她是個寡婦,就她那模樣家世,還能嫁的更好呢!”
孔夫人笑道:“原不就是打算把她介紹給謝郎續弦嗎?謝郎年輕有為,對她又很中意,這還不好?”
周大舅搖搖頭,原先他是覺得外甥女一個帶孩子的寡婦,能作配謝雲瑾便不錯了,可今日見了喚春姿容,便覺得她能嫁的可不止如此了。
話鋒一轉道:“你猜我昨日回來前見著誰了?王撫軍!因著大將軍還朝一事,他也從姑孰回金陵了,還順路到石頭城跟我敘了敘舊。你別說,他也就比我小個七八歲,看著跟我倒像是兩代人,還有他那兒子,父子倆站一起,活生生兩塊美玉,倒像是兄弟一般。”
孔夫人笑了笑,丈夫口中的王撫軍,正是王容姬的堂叔,撫軍將軍王肅,現鎮姑孰,都督丹陽水陸諸軍事。
她扯了扯丈夫的鬍子,笑道:“人家是養尊處優的儒將,風雅人物,自然是顯年輕一些。”
周大舅撫須思索道:“王撫軍是不是也在鰥居?他是晉王的表兄,大將軍又那般器重他,反正都是填房,我看春兒作配王撫軍也不錯嘛。”
孔夫人蹙眉,王撫軍雖是鰥居不錯,可他兒子都十六了,跟春兒也不差幾歲,春兒去給這麼大一孩子當繼母,人還能把她當母親尊重嗎?
依她看來,還是謝雲瑾合適,雖不比王撫軍位尊權重,可畢竟年輕幾歲,以後還有的升,加上兒子年紀還小,也更便於培養母子感情。
她搖了搖頭,不太贊可,“王撫軍快四十了吧?比春兒大十幾歲呢,何況他兒子都那麼大了,謝郎和春兒好歹也是同齡人。”
周大舅蹙眉道:“你一婦人懂什麼,年長些又如何?人家那身份地位,縱是年長二三十歲,春兒嫁過去也不虧,何況王撫軍神姿英秀,風采逼人。”
孔夫人白了他一眼,反唇相譏道:“你倒是想,那也得人家願意啊,王撫軍跟你是平輩論交,侄女兒還是你兒媳婦,他若娶了你外甥女,不生生低了一輩嗎?”
周大舅對喚春的人才非常自信,胸有成竹道:“世家聯姻本就不拘行輩,就春兒那模樣身段,哪個男人見了不喜歡?”
孔夫人面有憂色,“那謝家這邊怎麼辦呢?哪有一女許二夫的?何況咱們二郎跟謝家女郎的婚事也才定下。”
周大舅拍案正色道:“婚姻是聽長輩之命,結兩姓之好,春兒也沒跟謝雲瑾確定關系,怎就是一女許二夫了?二郎雖要娶謝氏的女兒,也不見得我們就得賠個女兒給他們,把春兒當饒頭兒了不是?”
孔夫人便啞口無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