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點了點頭,專注地端詳她的表情:“滋味如何?”
餓肚子的時候,吃什麼都香,越棠自然說好,轉念想起睿王在前應酬,這會兒只怕腹中也空空,便停下手望住他,“王爺若不介意,一塊兒用些吧。”
她笑得眉眼彎彎,那樣討喜的一張臉,今日敷上胭脂粉黛,顯出精瓷一般細膩的色澤,和考究的輪廓,唯獨那神態,是與往日一般無二的靈動。黝黑的眸子裡泛著瀲灩清波,印出自己的影子,那樣的專注,不錯眼珠地凝望,是不是看誰都像一片深情?
睿王有片刻的失神,心頭倏忽急跳,像是給貓爪撓了一下。
越棠見他不回應,只當是婉拒,便笑笑不說話,喝了口茶遮掩過去。誰想他緊接著倒動了筷子,又問她尋常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一遞一聲的閑談,透著家常的隨意,說到高興處也落拓地大笑,全沒王爺的架子。
睿王見她撂筷子,瞧了眼邊上的食盒,“還有玉露團和透花餈,想用些甜食麼?”
越棠心滿意足地搖頭,掩袖掖了掖嘴,說不必啦,“多謝王爺好意,晚間我慣不多用,待明日再嘗吧。”
新婚夜熱熱鬧鬧用了頓便飯,這是越棠沒料想的,無論如何是個好開端,夫妻和睦,餘下的人生就順遂了一大半。
她立起身來挪騰了兩步,在次間裡打轉,偏頭見睿王的視線跟過來,方才頓住腳步,不大好意思地說:“我阿孃用過飯後,總要我陪著走上一走,在家成了習慣,今日一時忘了改,王爺別見怪。”
他笑得很包容,甚至走過來,偏身替她撩起帷幔,“想出去走走麼?索性我領你逛一逛王府。”
越棠怔了下,這時候出去逛園子?不大合規矩吧。
睿王調過視線,燭光從他眼底閃過,洞察秋毫的一泓碧海裡彷彿有細浪輕輕一漾,“在這王府裡,從前本王就是規矩,如今多了位王妃,便由王妃說了算,只要王妃願意,如何都使得。”
這是給她撐腰的意思,果然舊相識就是好,無形中有了段相識於微時的交情,想來王爺便是因此對她多份信賴。越棠感念他的好意,卻深知不能得寸進尺的道理,王爺這般表態已是極為客氣了,她需得有眼色。
因笑說:“天色晚了,今日勞累一整天,咱們還是早些歇下吧,改日再勞動王爺領我逛園子。”
她說歇下,而且是“咱們”,那份坦蕩勁兒反叫睿王晃了晃神,通身無可挑剔的磊落氣度險些維持不住。好在她見他不反對,自己轉身往梢間收拾去了,沒顧上多瞧他一眼,那一頭青絲在身後飄蕩,睿王忙跟上去,替她攏住頭發。
越棠訝然回過頭,他面不改色地說:“王妃梳洗吧,這樣輕省些。”
堂堂一位王爺,甘願做女使的活計,這是主動示好,想要融洽過日子的態度吧?這份心田叫越棠說什麼好呢,唯有粲然沖他笑,打定主意往後多為王府花些心思,盡力替王爺謀福祉。眼下唯有大方謝過,轉身擦牙勻面,畢竟是一輩子最親近的人,她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只是臉上的脂粉實在厚重,換了四五遍溫水才徹底洗幹淨,難為王爺始終替她攏著頭發。
接下去便要解衣裳擦身了,越棠到底猶豫了下,“王爺,這個......我自己來就好。”
睿王垂眼看她,擦洗幹淨後的面龐,比那剝了殼的雞蛋更清透,濡濕的鬢發襯著嫣然唇色,那份俏生生的嬌嫩,是種不帶一絲技巧的、強行的美,全然不輸濃妝時的明豔動人。
二十一歲的睿親王,這一刻竟有了落荒而逃的沖動,胡亂地答應了兩聲,忙撂開手退出去。
梢間裡樣樣齊備,越棠擦洗完換上幹淨衣裳,神情氣爽只一忽爾的功夫,便生出如釋重負後的疲累。從梢間出來,見睿王背手杵在地心,不大安穩的模樣,她有些意外,這是怎麼了?
睿王聽見響動,回過身瞥她一眼,囑咐道:“若累了就先躺下,不必等我。”然後匆匆進了梢間。
既然沒出什麼事,越棠也就不放在心上,回頭看,榻上各色的物什一應都收拾幹淨了,高床軟枕,被褥薰香,真是無限誘人的溫柔鄉。越棠上了榻,倚靠引枕崴著,起先還一心一意等睿王,沒多久便上下眼皮子打架,心知不該,可抵抗的意志力並不堅定,掙紮不過一彈指,便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不過腦海裡到底緊著弦,姿勢也不舒稱,隱約感覺到有動靜,心頭一凜瞠開眼,才發覺不知什麼時候睿王已經偎在了她身邊,一隻手正懸在她耳畔。
見她醒來,睿王的手頓住,慢慢收回來,臉上劃過一絲尷尬,“吵醒你了?”
越棠比他更尷尬,原是她沒留神睡著了,王爺好性兒,不忍心擾了她好夢,可新婚夜還有大事要辦,這是為人.妻的職責所在,她一歪腦袋睡過去,別不會叫王爺誤會她想躲懶吧!
他離得近,這麼一小會兒,越棠便感受到他身上蓬蓬的熱氣,寬闊的胸膛橫在眼前,五感裡盡是年輕男子陽剛的分量。她這才覺出一絲遲來的羞赧,晚上的氣氛太好,她光顧著把王爺當舊相識了,相談甚歡,幾乎忘了夫妻間該做的事。這時候具體起來,有些別扭,更多是忐忑,不過王爺顯然是個齊全人,俊朗的面貌,英武勻亭的身條,隔著一層裡衣都透出胸膛壁壘分明的形狀,還分外體恤人,這樣一位人物,體驗應當不會太糟吧。
越棠壯起膽色,主動挪了挪腰,虛倚進他懷中軟軟喚了聲王爺。這是邀約的架勢,他應當能明白吧,她主動請纓,必不是想躲懶。
再往下,越棠也拿不準該怎麼辦了,好在睿王會意,臂上收緊摟住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了鼓舞,一下子使力太過,勒得她腰疼。越棠蹙著眉沒吭聲,還好睿王很快松開了臂彎,低頭貼近她頸間,低低喚她的名字。
“王妃......越棠......”
聲聲繾綣,邊喚邊試探著拿唇啄她的臉頰。啊,這就是親吻了吧......越棠恍惚地闔上眼,用心感受那份撓人的癢,起先輕柔,逐漸加力道強硬起來,一下又一下,混著粗重的呼吸聲撲在她臉上,一點點從耳畔游到唇間,不由分說印上來,然後聽見他悶哼一聲,壓她倒向榻上。
一時失了方向,越棠不由睜開眼,只見那英挺的眉微微蹙起,臉上是有些難耐的神色。她略分了下神,過往的回憶一截截從塵埃裡漫上來,那個書肆裡總銜著分漫不經心笑意的書博士,那個遊戲人間的公子哥,或是散漫不羈的落拓書生,這會兒正在榻上專心致志地親她......
這麼一想便不對味兒了,不知不覺地,單薄的衣料被拂開,他的手用力撫在她腰間,越棠意識到這一點,不知為什麼忍不住笑出聲,睿王的動作停住了,撐起身來喘熄著問:“怎麼了?”
越棠忙斂起笑意,搖搖頭,赧然說:“我怕癢,對不住。”說著調整了下心態,英勇就義般向他保證,“下次不會了,王爺來吧。”
不能讓她全情投入地享用,是他的無能和失職,該說對不住的人是他才對。睿王沒氣餒,重又仔細地吻上來,氣氛很快黏滯滾燙得不像樣,一手不由覆上她的身軀,這回有意避開腰間,直往胸膛上攀援,誰知才落下去,她又“咯咯”笑出了聲,半天都止不住。
越棠扭著身子歪向一邊,好容易收住聲,扭過頭連聲向他道歉:“我錯了,我錯了王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對不住。”越說,自己越覺得不像話,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呀,她也沒經驗,明明一點也不願笑,奈何就是忍不住。
惶惶瞥一眼睿王,好在他倒不見惱怒,反倒寬慰似地輕撫著她臉頰,無奈地問:“為什麼笑,可以告訴我嗎?”
心裡頭一團亂麻,越棠努力地分辨,起先她也得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感到異樣的?琢磨半晌,依稀捋出些眉目,“我總是想起在鴻圖書齋的時候。”
她如實交代:“您是王爺,又是從前那個同我逗悶子的書博士,王爺一碰......一碰我,我就想起那個舊相識,想到他往我身上招呼,便覺得有些......荒謬......離奇,忍不住就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