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珺心裡悶悶地抱住李嬸,抱怨道:“都怪沈言。”
提到沈言,李嬸沉默下來,她眼中的情緒非常複雜,恐懼害怕傷心都有,唯獨奇怪的沒有本該有的恨意。
費堯建看得奇怪,沒有多想的脫口而出,“李嬸,你好像沒有多恨沈言?”
這話一出口,夏尚名當即給了費堯建一腳,費堯建也反應過來,自己這不是專往人傷口上撒鹽嗎?
但別說,其他人也挺好奇的。
“抱歉,李嬸……我不是那個意思……”費堯建尷尬道,盡管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個意思。
李嬸搖頭笑笑,黑黝黝的眼睛黯淡但也平靜,“我怕他但我不恨他,我們的命本就賤,沒有多少人在意,就是路邊的花都比我們惹人注意,我很清楚,如果不是沈大夫,孩子他爹早就去了,等不到今天……”
“我就是個粗人俗人,不懂什麼大道理,我只知道沈大夫幫了我們,是我的恩人,誰都能恨他……但我們這些受他恩惠的人,哪有臉去恨他。”
李嬸看著幾人嘆氣,其實對於幾人她心情也是有些複雜,哪怕清楚這幾人是對的,但人心就是那樣。
她不止一次想過,如果他們沒來,日子是不是就會一直平靜下去……孩子他爹是不是就不會死?
而且比起已經相處了幾年,平時對他們也非常和善,會認真而耐心傾聽他們說話、感情也更深的沈大夫,如果不是珺兒姑娘,李嬸幾乎都快拿她當閨女了,如果不是她自己也要離開貧民窟了……
比起顯得和他們這些貧民窟人十分遙遠的君逸臨等人,李嬸自己都清楚,她心肯定會偏向沈言的。
想到這裡,李嬸委婉的提醒道:“你們是好人,但以後還是少來貧民窟,這裡不適合你們。”
他們在外面受歡迎,在貧民窟卻是沒多少人喜歡的,甚至有不少人仇恨他們。
對於貧民窟裡的人來說,他們並不在乎沈言是善是惡,有些人甚至也不在乎沈言之後可能會把自己殺了。
一是因為它還沒發生在自己身上,而且對於他們而言,沈言死亡就意味著他們生病時要靠自己挺過去,這威脅到了他們的利益。
二是因為沈言給他們提供了非常大的正向情緒價值,這甚至更佔重頭。
人到底不是純粹的野獸,在一些人眼裡,總會有東西比生命還重要。
即使那樣東西在其他人眼裡可能非常不值一提,即使他們去為此做出的舉動,在旁人眼裡是徹底的愚蠢、不知好歹。
在從李嬸那裡離開後,一直到傍晚濯慈都很少開口說話,眼中時不時的就閃過茫然不解,回到城主府給自己安排的小院後,也一直看著飄落的樹葉沉思。
“和尚,想什麼呢?”連珺忽然從牆頭躍下,將一壺酒拍到石桌上,託著腮眼神狡黠地看著濯慈。
“要來一醉解千愁嗎?”
濯慈已經多少習慣了連珺的風格,神色平靜,“連道友,我不喝酒。”
連珺眉一挑,笑容燦爛道:“我當然知道,所以我是以茶代酒!”
她把“酒壺”開啟,確實沒有酒的氣味,反而是茶的清香。
“喝嗎?”連珺直接從須彌戒中取出兩個碗,各自倒滿,推了一碗到濯慈面前,挑眉看著對方。
“多謝連道友。”
濯慈無聲嘆了口氣,既然是茶,他也不介意喝,在放下碗時,他聽到風中傳來清麗的女聲。
“和尚,既然不理解,不如就和我一起留下來看看,看眾生所思為何,又因何而苦。”
他抬眸看去,女子臉上沒有笑容,眼神卻專注而認真,眉梢間卻又似有雲霧一樣的憂傷,像是隨時要消散,卻始終沒有散去。
他聽到自己的心在跳動,半晌,他又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