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良細細擦著手裡的兵器,連頭也沒抬。
他擦了一會兒才忽然說道:“我確實有下山劫糧的打算。”
他語氣平緩,好像說的不是“搶糧”,是“吃糧”。
謝緩:“……”
謝緩不言,只不禁抬頭往段嚴玉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段嚴玉聽到這話後也不由抬了頭。
見兩人都沒有動靜,崔良倒是先笑了,他邊笑邊抬頭看向二人,又問道:“你倆不就是聽到了訊息,過來想打聽這個的嗎?”
謝緩面上毫無慌亂,反倒先皺起眉,露出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
“這……確實是聽到一位兄弟提起。不過都說大當家的俠肝義膽想,想來肯定做不出向普通百姓搶糧的事情。所以,您是打算……搶官糧?”
崔良朝他看去一眼,一時沒有說話,只用看似不冷不淡的目光將人牢牢鎖住。
好半天,他才垂下頭情緒莫名地咕噥了一句,“這幫子嘴碎的,等閑下來非得好好收拾一頓,越來越沒規矩了。”
謝緩只當沒有聽見,緩了緩又繼續說道:“丹陽的難民多,聽說賑災的大人趕來丹陽城前,難民們日日圍堵在官倉前,若倉中有糧,那時候就已經用了。況且城中地勢複雜,人也更多,行走不方便,何必費了人手去搶一座空倉。”
崔良臉上沒有情緒變化,只說道:“我山裡這麼多人等著吃飯,縱然這條路不好走也得闖闖看,總要進去看了才知道有沒有糧食。”
謝緩點頭,也跟著說道:“這確實是個急需要解決的難題。說起來,我和兄長從丹陽逃出,還遇到過京中下來救災的大人,在那兒討了一碗粥喝。”
聽到謝緩的話,崔良竟嗤笑了一聲,撇著眉毛扭頭問道:“你說的不會是相裡迎的人吧?”
這人直呼皇子名姓,看來對相裡皇室也是深惡痛絕。
不等謝緩回答,崔良又繼續說道:“那相裡迎明明是領了皇命下來賑災的,剛來的時候也還施了幾天粥,人模狗樣裝了一陣子。可如今又成什麼樣子了,難民越來越多,他不想法子賑災,倒把難民往絕路上逼。”
他罵了一通才消氣,冷靜下來後才問道:“你忽然提起他作甚?”
謝緩看他一眼才說道:“官糧可不好搶,說不定殺進糧倉才發現什麼都沒有,所以……不如直接劫賑災糧。”
段嚴玉坐在一旁悶悶地點頭,他有些氣惱謝緩讓他裝啞巴,鬧得他現在一句話也插不進去,只能在一旁傻看著。
崔良卻聽得皺眉,怔怔看了謝緩一會兒,隨即不解問道:“他已經賑過災了,哪裡還有糧食給我們搶?”
謝緩嘆了一口氣,反問道:“寨主方才也說難民越來越多,他如果盡興賑災,豈會有這麼多的難民吃不飽飯?賑災哪裡是這樣賑的?”
崔良一點就通,立刻就惱了,怒而問道:“你是說他私吞了賑災糧?!”
可很快,他又說道:“也不對啊……當時城中管得還沒有如今這樣嚴,我們是看著賑災的人進城的,運的糧食也都有數。那時候也派了人喬裝進城檢視過,應該剩不了多少糧食了。而且就算有,他又能藏在什麼地方?若要搶賑災糧,那不是一樣也要進城,一樣的麻煩?!”
謝緩眉毛輕輕抬起,噙著唇角淡淡的笑意朝崔良看了去,語氣緩慢地問道:“若剩餘糧食壓根就沒有進城呢?”
崔良一愣,脫口而出:“沒有進城?!”
謝緩點點頭,然後從地上撿起一根枯樹枝,在地上隨意畫了起來。
“這裡是駝峰山,八皇子一行人是從漳州一路趕到丹陽城,途中必經過駝峰山。”
“不知道寨主有沒有聽到一個訊息?”
崔良忙問:“什麼訊息?”
謝緩繼續道:“八皇子的外公是護國公,軍中有人,所以八皇子此次出行有護國公的人馬護送,人數不少,且各個都是精銳。他路過駝峰山的時候,聽說山上有匪,還順道剿了個匪,在那兒逗留了好些時日。”
這個訊息是謝緩上山前就知道的。他當時就覺得不對勁,駝峰山上的賊匪不多,不成氣候,若相裡迎要立威,何必選這麼一個小山頭?
他覺得古怪,特意請了蕭雁君派人上山調查,這才發現那座駝峰山上到現在都還有兵士把守著。
“這事倒是聽說過……駝峰山上確實有一個寨子,叫黑水寨,不過山頭不大,人也不多,從前也都躲著我們走,沒怎麼遇到過。”崔良似乎明白了什麼,他說完又繼續問道,“你是說他將糧食藏在了駝峰山?”
謝緩沒有將話挑明,只說道:“是與不是,寨主派人上山查探一番不就知道了?”
崔良點點頭,立即站了起來,大步朝外走了去,想來是安排人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