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太醫並肩走了過來,一個幫段槐序把脈,一個則看向段嚴玉。
段嚴玉揮了手,直接道:“本王無事,給隨王瞧瞧就行了。”
說罷,他抬腳就朝站在後面沒有靠近的謝緩走,一邊走一邊解下肩上的大氅。
那件浸滿水的大氅在火場中走了一圈,水分都被烘幹大半,漂亮的墨色狐毛被火燎焦,背後、肩上、衣擺處有好多被滾落的火石燙出來的焦卷的黑洞。
段嚴玉說道:“大氅毀了,我再賠你一件新的。”
謝緩輕笑了笑,然後從段嚴玉手中接過那件已經千瘡百孔的大氅,撫摸了兩下才說道:“這本就是王爺您的。”
段嚴玉沒再說話,他站在謝緩身側,又回頭看向哭得昏天黑地的段槐序。
少年才十五歲,哭起來的聲音很尖細,好些人看著都略有幾分嫌棄,覺得實在失了皇家顏面。
但只有一個人,悄悄地用略帶同情的目光看著他。
是相裡嬅。
女兒敏感,她很快感知到了些什麼。
這處宮苑不大,又很偏僻,而這位被稱作“隨王”的王爺穿著簡單樸素,並不像一位尊貴的王爺,尤其他還並未出現在今夜的宮宴上。
相裡嬅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這位王爺大概身份處境尷尬,不受重視……就和她一樣。
她和她的母妃原也住在最偏僻的宮室中,夏日少冰,冬日缺炭,就連生病也很難請到靠譜的太醫。這樣的日子她也過了十五年,若不是有了此次的機會,她的母妃怕是終其一生都不再有機會晉一晉位分,搬出那座偏僻陳舊的宮室。
換了新的宮殿,可相裡嬅也只住了短短十天,她甚至還未習慣那張柔軟的新床,立刻就被送出了皇宮。
相裡嬅年少,目光不加掩飾收斂,立刻被段槐序察覺到。
隨王偏頭看了一眼,目光對上這個與他年歲一般的宮裝女子,剛眨了眨眼,下一刻就痛叫起來。
“好痛啊!張太醫,你輕些啊!我的手、我的手……”
張太醫都六十多歲了,胡須花白,他看一眼哭得可憐的段槐序,大逆不道地想,這位王爺的年紀就如他孫兒一般,哭起來真讓老頭子覺得可憐。
老頭放低語氣哄道:“王爺,您的胳膊燒傷嚴重,處理起來難免有些疼,您忍一忍。”
段槐序癟了癟嘴,抽泣著問道:“不會留疤吧?”
話音剛落下,還不待老太醫說話,那頭端坐的段璟先開了口。
他撫了撫袖子,單手撐在椅子扶手上,身後是是從高舉的障扇。
他說道:“小皇叔不必憂心。朕自然令太醫用最好的藥,不會讓皇叔留疤的。”
段槐序抽了兩下鼻子,又瞅兩眼身後的宮苑。
火師已趕到迅速滅了火,可那座宮苑已成一片廢墟,只還剩些燒成黑炭的木架子。
他苦著臉問:“這、這讓我以後住哪兒啊?”
聽他如此問,段璟的手微微一頓,立刻厲眼看向段槐序,眼裡盡是審視。
偏段槐序毫無察覺,還眼巴巴瞅著那座宮苑,苦惱地絮叨道:“園裡還有我新種的海棠花呢!放在寢殿內的新胭脂也沒救出來,還是我新做的,一次都沒用過呢!可惜了!”
段璟眸光一閃,隨即又溫和笑起來,看向段槐序說道:“就委屈小皇叔這幾日歇在愜素臺吧。皇叔已到十五歲,也該出宮開府了,等皇叔養好傷,府邸也該選出來了,到時就可直接搬出去。”
其實這事兒他之前就和徐寶圓提過一次,但終究沒把段槐序放在心上,沒多久就拋之腦後,全忘了。
聽了這話段槐序似乎還不太樂意,噘著嘴咕噥起來:“啊?要搬出去啊……宮中禦園的花最多,若是搬出去了,我都沒有那麼多花材制胭脂了。”
皇帝聽此失笑出聲,看向段槐序的眼神不再如方才那樣警惕,笑得也漸真情實意。
他說道:“這都是小事!屆時朕賜皇叔幾名花匠,在府中建園養花,皇叔想如何用就如何。”
段槐序這才心滿意足地笑起來。
這時候,和謝緩站在一起的段嚴玉突然出了聲。
他一字一頓認真說道:“這火來得古怪,宮室內還有極重的火油味,恐是人為的。”
【作者有話說】
段槐序,不知道還有沒有印象哈,前文第44章有過出場,是個重要角色,忘記的寶貝可以翻回去看一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