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緩看了她片刻,又道:“公主,你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瞭解。你說你喜歡他?”
相裡嬅兩隻手指絞在一起,互相掐弄,如果不是有寬大的宮裝遮掩,恐怕謝緩已經能看到她手上有好幾道深紅滲血的指印。
也不知兩人對立站了多久,相裡嬅竟低低哭了起來,可她也不敢哭得太大聲,只能死死咬住嘴唇,但還是有幾聲破碎的哭腔偷偷溢了出來。
謝緩只當沒聽見,也全沒有要安慰的打算。
他從懷中取出一隻火摺子,將懷裡的宮燈重新點燃,隨後將其遞給相裡嬅。
他聲音溫和輕緩,似一縷清和的長風,不經意就鑽進人的心尖尖去。
“公主,回去吧。更深露重,雪夜裡宮中的路更不好走,您要保重身體。”
相裡嬅這才終於抬起頭,睜著一雙猩紅的眼睛看他。燭光熒熒照亮她泛紅的眸子,也照亮了對面謝緩的面容,燈火映照下,他容貌綺麗,似乎還是記憶中的模樣。
女子的嘴唇抖了抖,可最後還是一句話沒說,顫著手接過謝緩遞來的宮燈,隨後對著二人匆匆行了禮,扭頭快步離開了。
看見這位和寧公主一句話不說就走了,段嚴玉忽然笑了一聲,他雙手環胸靠在一棵竹子上,又將身前的謝緩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他笑著故意問道:“怎麼?吃醋了?”
謝緩正了臉色,他瞥了段嚴玉一眼,然後嚴肅說道:“相裡嬅才十五歲,王爺不要招惹她。”
段嚴玉險些氣笑了,他也真的笑了出來。
“我招惹她?!是她攔住我的路!謝緩,你不是說和她沒見過幾次嗎?!”
謝緩默默無語,許久他才又看向段嚴玉,喟嘆道:“不算熟,確實也只見過幾次。”
段嚴玉立刻又問:“可瞧著,你對她可不一般啊!”
這次謝緩沒有沉默太久,他似覺得冷,又攏了攏肩上的大氅,最後輕聲說道:“她於我有恩。”
這下輪到段嚴玉沉默了,某位攝政王臉色很難看,最後臭著語氣低聲嘟囔:“有恩?怎麼誰都對你有恩?!”
謝緩似乎被段嚴玉這語氣逗笑了,他低眉笑了一會兒才抬起頭,眼神微微放空,好像是在回憶什麼事情。
他說道:“我曾經被關在冷宮中。皇宮,大概是大招最豪奢的地方,入目是珠宮瑤宇,享的是靡衣玉食。那裡的臺階是玉做的,用黃金磚鋪地,以椒塗牆、金粉漆梁……是無數貧苦人連夢都不敢夢到的。可就是這樣金碧輝煌的皇宮中,誰能想到那裡頭還有吃不飽、穿不暖的地方呢?”
“我和母親被關在冷宮,我那時候仗著年紀小,會從狗洞裡爬出去找吃的。若是運氣好找到了,那我和母親當日就不用餓肚子……當然了,多數時候都是找不到的。”
段嚴玉皺著眉,小聲問道:“那這就是運氣不好的時候?”
謝緩卻搖頭,回身對著段嚴玉輕輕笑,“當然不是。運氣不好的話,自然是吃的沒找到,反而被宮人侍衛發現。”
段嚴玉眉頭擰得更緊,他急急又問:“被發現會如何?”
謝緩頓了頓,又垂下了臉,一片殷紅的梅花瓣從他頭發上落了下來,飄到他腳尖。
他緘口不言,如此站了許久才抬起頭,依舊對著段嚴玉笑,語氣輕松說道:“還能如何?稟給上頭的人,或是抄書或是罰站……諸多皇子不都是這樣罰的嗎?還能如何呢?”
謝緩輕輕笑著,段嚴玉只覺得這笑格外刺眼,刺眼得他恨不得將那副笑面從他臉上撕下來。
他在撒謊。
他的話一個字也不可信。
段嚴玉默默想道。
謝緩又繼續說:“有次運氣好。遇到了相裡嬅,她倒給我半盤山楂酥,特別甜。”
段嚴玉只靜靜看著謝緩,看了好一會兒才突然伸出手朝他遞了一個巴掌大的錦布荷包。
“吃蜜餞嗎?是席上的甘草話梅,我看你挺喜歡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