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嚴玉沒有再看她,因此也沒有注意到這位王女殿下剛踩上馬車的時候又回了頭,視線準確無誤落在他身上,看了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進了馬車,面紗下是她微微勾起的嘴角。
大軍啟程回京。
來時晝夜兼程,返回時因隨行有和親的王女,一路上都是慢悠悠的,近乎臘月底才入了上邶。
“王爺,您身為領兵之將,不以身作則,倒來和我擠馬車?”
謝緩坐在馬車內,手裡握著一卷書,肩頭歪斜披著那件鬥篷,鬥篷下還籠了一個銀絲手爐放在膝蓋上,身側擺著小矮幾,上頭有糕點有茶水。
瞧這樣子,哪裡像是隨軍的,簡直像是出城遊山玩水的。
段嚴玉朝他身邊擠了擠,然後伸手搶過謝緩手裡的小手爐,又從他身前湊過去,在小矮幾上拿了兩塊糕點喂進嘴裡。
他細嚼慢嚥吞了,末了還端茶喝了半杯,最後才說:“我打贏了仗卻連馬車都坐不得?那這勝仗贏得有什麼意思?”
謝緩:“……王爺,那是我的杯子。”
段嚴玉一頓,隨後捏著茶杯看了一圈,最後點頭“哦”了一聲,然後將剩下半杯茶水也喝盡了。
謝緩:“……”
謝緩不再說話,只將身側的小矮幾撤了下去,然後再往空出的位置外挪了挪。
他挪一寸,段嚴玉就跟一寸,一直等謝緩挪到角落再沒有地方可以躲了。
謝緩:“王爺何時練的新功?如今把臉皮都修厚了?”
段嚴玉只當聽不見,湊上去看謝緩握在手裡的書,反問道:“你在看什麼書?”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發現又是他的兵書。
段嚴玉:“你又在看我的兵書……等會兒,這都是多少年以前的書,你從哪兒翻出來的,還給我!”
看書是不打緊的。可這本兵書還是他太子皇兄尚在時看的,那時年少,寫下的心得摘記也格外稚嫩。從來威風八面的攝政王突然紅了臉皮,伸手去搶謝緩手裡的兵書。
謝緩早有準備,立刻將書塞進鬥篷下,扭頭看向段嚴玉,說道:“軍營裡除了兵書還能有什麼?不過是看看打發時間罷了。”
段嚴玉又坐直身體,可眼睛還緊緊盯著被謝緩藏在鬥篷下的兵書,忍不住問道:“你看多少了?”
謝緩看他,輕聲說道:“半本吧……先太子確是人才,其中見解令緩醍醐灌,剛鬆了一口氣,正要驕傲地挺一挺脊背,誇他的兄長自然厲害,結果下一句就聽謝緩說道:
“哦,先太子還替您糾了幾個錯字。王爺當時可有被罰抄啊?”
段嚴玉:“……”
段嚴玉尷尬沉默,倒是身旁的謝緩低低笑了起來。
“閉嘴,別笑了!”
段嚴玉咬牙沉聲說話,可一說倒惹得謝緩笑得更厲害。
他笑時眼睛也亮亮的,那雙含水含情的眸子更讓人心神蕩漾,唇邊的笑如漲潮的海水,拍著浪卷出,滿滿地將要溢了出來。
謝緩愛笑,他臉上常常掛著笑,得體又虛偽的微笑。段嚴玉第一眼看就覺得礙眼,想把他的假面戳破、捅穿。可這回不一樣,他彷彿是真心在笑,笑得格外開心。
段嚴玉沒再說話,只沉默著垂眸看他笑,不覺間連他眼眸中都多了兩分不易察覺的柔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的。
正是這時候,馬車外的全千秋騎馬靠近,他敲了敲馬車的木窗,說道:“王爺,有人馬靠近。”
段嚴玉和謝緩不再玩笑,離窗最近的謝緩立刻掀了簾子朝外看,果然看到不遠處有浩浩湯湯的隊伍行來,其中獵獵翻飛的大旗格外眼熟。
謝緩目光微凝,連語氣也冷了下來。
“是大招的使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