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悄悄打量了坐在另一邊的左丘士聞一眼,見這位老大人似乎累極了,正垂著眉端了茶慢慢喝,也不說話,壓根不知道他聽到沒有。
林主司收回視線,連忙喊道:“確實!確實!快,快扶秦姑娘起來!”
他甚至在考慮,是不是也得給這膽大敢告官的女子搬一把椅子了。
幸好這時候秦鳴壁說話了,她不卑不亢開口道:“學生的訴求方才已經說明,請大人為我鳴冤。”
話音剛落下,跪趴在她腳邊被五花大綁又塞了嘴的殺手嗚嗚叫了兩聲。
那殺手身上的傷好了一些,能勉強說話,卻不能動得太厲害,一張臉上也是毫無血色,看著似個將死之人。他蓬頭垢面,身上還穿了半月前追殺秦鳴壁的那身黑色夜行衣,有血液有汙跡,湊近了還能聞到一股久不清洗的酸臭味。
林主司哆嗦著拍了驚堂木,又道:“秦鳴壁,此人像是想要與你對峙,你可敢?”
秦鳴壁稍稍低下頭,俯視了那人一眼,眼底閃過一抹恨意。
此人身上的傷是她親自捅的,都敢有殺人之心,哪裡害怕對峙?
秦鳴壁立刻朝林主司拱手,行了一個文人的禮,後又一字一句道:“學生敢。”
林主司還是頭一回看一個女子對他行這樣的禮,一時間怔愣了一會兒,下一刻才猛地拍了驚堂木,“摘下那人口中的粗布,看他有何話要說!”
手下的衙役單手持水火棍上前,一把扯掉了那殺手手裡的髒汙帕子,又反手拿水火棍抵住這人掙紮著正要撐起的脊背。
坐在一旁的左丘士聞略抬了抬臉,陰惻惻看向趴在堂中一身血汙的男子,眼裡閃過一絲冷厲陰狠。
那男子瞧見左丘士聞的目光,渾身抖了起來,哆嗦著嘴皮剛要說話,可扭頭又看向冷臉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的段嚴玉,也不知想到了什麼,面上血色全無。
“大、大人!小小小小人是左丘府的家奴,是公子命我……命我追殺秦鳴壁的!他聽說秦鳴壁去擊了登聞鼓,怕頂替名次的事情曝光,這才想要殺人滅口!”
他磕磕巴巴說完一句話,像是用光了全身力氣,一張臉慘白,此刻已經是氣若遊絲。
左丘士聞並未暴怒而起,只是目光陰冷地看著說話的男子,壓低了聲音像是威脅般說道:“你可得想清楚再說話。既是我府裡的家生奴才,那就全家老小都長在府上,這樣的人哪個不是誓死忠心?豈有你這樣未經刑訊就輕松承認的?”
這話一說,一直未有發言的謝緩卻忍俊不禁了。
聽他笑出聲,本就臉色不好的左丘士聞朝人看了去,眼刀子往人身上剮,“七殿下笑什麼?”
謝緩彷彿笑得急了,拿帕子捂了口唇咳了兩聲,末了才看向左丘士聞,淡淡笑道:“左丘大人不用話中有話。在座的都是聰明人,誰還聽不出來呢?”
說罷,他微微低下身,俯視著地上的男人,一臉好心地解釋道:“你家大人的意思是,你是家生奴,闔家老小的命還捏在他手裡,你說話可得掂量掂量。”
這話直接,可把眾人搞得都很尷尬,坐在主座官位上的主司又抹了一把冷汗,手裡高高舉著驚堂木,拍也不是放也不是。
左丘士聞下意識看了段嚴玉的臉色,即刻辯駁道:“豎子胡言亂語!王爺!下官絕無此意!”
段嚴玉沒有回答他,更甚至連頭都沒有朝他偏一偏,只微微將身子前傾,手肘撐在膝蓋上,極具壓迫感地冷冷睨著男子,目光如炬。
“那你可要改口?”
一聽段嚴玉的聲音,那男子渾身抖如篩糠,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連忙搖著頭說:“不不不不改!不改!小人所言句句為真!”
左丘士聞冷目瞥著,這時又道:“此人面上髒汙,方才本官倒沒認出人,再看幾眼才覺得眼熟。”
說到此,他指著人肯定道:“這人是我那不肖孫兒手下的奴才,名叫丁酉,慣會慫恿自家公子流連紅粉青樓,花街柳巷。拙孫近來還得考試,我恨他帶著子孫不顧學習,早將人攆了出去。”
“驅逐出府的賤奴之言,豈可輕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