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千秋似乎真信了,還聽得驚詫萬分,都瞪圓了眼睛。
他沖著管家真誠討教道:“這麼快?!不是說府上家僕家丁很多嗎!這麼快就清點完了?就是我軍中點卯也沒這麼迅速幹練的,先生實在人才啊!如何點的?可能細說一二?”
那老僕到底不如左丘士聞這久經官場的老油條,被全千秋一問立刻就僵住了,手足無措起來。
“啊?啊……這……”
見他慌亂,左丘士聞也怕他說錯話,連忙朝那老僕斜去一眼,末了又立刻轉頭望向全千秋。
笑著說道:“見笑了。府裡方寸之地,如何敢和軍營事務想比呢?不過王爺扣下之人當真不是我府上的,若此人有冒犯得罪的地方,不如請王爺自行處理吧?天色已經暗了,將軍還是先回府去,再晚些只怕不便。”
話已說到此,全千秋也不可能厚著臉皮賴下來。
況且,他出門時就得了王爺的吩咐,也知道這老匹夫定然不會承認,只用把這件事情告知他就好,讓他知道這件事攝政王府插手了。
全千秋嘿嘿笑著站了起來,還抬起頭瞧了瞧月色,又順著往下說道:“喲,瞧這天色真是不早了,那末將就告辭了。”
說罷,他抬起腳就朝外走,走前還大手一撈,把桌上的茶皮糕點全順走了,半點兒沒客氣。
等人離開,左丘士聞才驟然沉下臉,將手中的茶盞狠狠拍在身側的小茶案上。
他深吸兩口氣,冷靜了一會兒後才從袖中抽出一封空白信封的信件,對著身後的老僕遞去,沉聲道:“立刻送到宋貫林府上。”
那老僕皺了眉,接過信後欲言又止。
左丘士聞並未察覺,他煩愁得很,這會兒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揹著手在花廳內踱來踱去,眉頭緊緊攢著,眉宇間也是疲態。
他又抬了抬手吩咐:“找甲未去,他最擅隱匿之術。一定要快,即刻就去辦。”
老僕得了令,只好吞下想要說出口的話,拿著信飛快退出了花廳。
人都退下,伺候的丫鬟們也被攆了下去,左丘士聞踱了兩圈又回到主位上坐下,端著茶盞想喝,剛送到唇邊又嘆出一口氣,最後還是把杯盞放了回去,凝眉發著呆。
夜色深濃,天幕漆黑無垠,空中只餘一彎弦月,若隱若現藏在雲層後。夜風在繁華的鄢都簌簌穿行,連綿起伏的瓦樓房頂上也有人疾行而去,身法快如鬼魅。
一人後又遠遠跟著一人,二人隱在翹簷灰牆下,動作快又靈巧。
……
四更一點,全千秋一襲利落黑衣悄悄進了攝政王府。
堂中,段嚴玉坐在主位上,下首還左右擺了兩把椅子,其中一個正坐著謝緩。
時辰已經很晚了,謝緩拖著這副病弱的軀體硬撐到這時候,早熬不住犯困了,此時正手肘撐在茶案上,合了眼假寐。身後站著春生,小隨從年紀小,也是愛困的年紀,站在那兒跟著時不時點腦袋。
“什麼?去了宋貫林府上?!”
段嚴玉一聲喝,立即驚嚇了打瞌睡的主僕倆。
謝緩陡然睜開了眼,眸子裡還有些惺忪睡意,站著打瞌睡的春生更是嚇壞了,小雞啄米似的腦袋差點就直接栽到地上。
醒後的謝緩揉了揉眉心,眉頭微蹙著,似在暗惱自己怎麼睡著了。
他仍覺得睡意朦朧,又捧起小案上一盞冷茶抿了一口,冷水入腹,似吞了一抔雪水,立時整個人都清醒了。
“宋貫林?”謝緩悠悠重複了這個名字,又問,“我要是沒記錯,這是戶部尚書的名字吧?”
還不等段嚴玉回答,那頭的全千秋已經點頭了,大聲道:“就是那老匹夫!”
戶部管著國之財經,之前段嚴玉主管運河修建事宜也和那邊打過交道。戶部尚書宋貫林天天哭窮,說國庫空虛,氣得全千秋見了人就像燒他鬍子。
但學政和科舉考試歷來歸屬於禮部管轄,左丘士聞為孫兒走動關系也該從那頭入手,怎事發後卻找上了宋貫林?
聽全千秋答完,段嚴玉也就沒再開口,但還是偏頭朝謝緩看了去。正巧見謝緩低著頭端起案上的茶盞,捧著往唇邊送,一截瘦削的腕骨從衣袖裡伸出,手指修長精緻,指甲修剪得整齊。
他又畏寒,雖是春日,可夜裡的風仍夾著冷意往人骨頭縫裡吹。所以謝緩雖早早脫下那件厚重的狐氅,但肩上還披著一層薄裘,領邊一圈茸茸,襯得人膚白唇紅。
謝緩斂了斂往下滑的薄裘,沉默無聲地又喝了一口茶,看得段嚴玉不禁皺眉。
茶早涼透了,這人還是改不了食冷茶的癖好。
謝緩又抿了一口,隨後抬起頭看向段嚴玉,問道:“元宵後禮部尚書嫁女,嫁的正是宋家的公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