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緩不急不緩進去,尋了一處空席坐下,然後望向霍善史,說道:“謝緩今日來是勸世子回府的。河段清淤,近來又多雨,萍上蘭舟太危險了。”
霍善史聽得哈哈大笑,笑得手裡的酒盞都端不穩了,晃蕩著撒了出來。
他還沒說話,倒是身邊伺候的美姬嬌笑兩聲,末了又不屑挑眉看向謝緩,嬌聲嬌氣說道:“這位公子實在是危言聳聽!我們姐妹在萍上蘭舟待了許久,平日夜裡都宿在船上,從來沒出過事!公子何必嚇唬人呢!”
“就是!就是!這位公子是專門來嚇唬我們姐妹的嗎!”
又有一個紅裙舞女飄了下來,她扭著腰肢搖到霍善史身側,嬌笑著撲進他懷中,“世子爺,奴給您敬酒了!”
說著,她俯下身,紅唇微啟,輕輕含住了杯沿,扭頭朝著霍善史迎去。唇中酒盞被霍善史取下,又是“美人、寶貝”的喊了一通,最後才笑著端杯一飲而盡。
謝緩又說:“這附近堤壩所用的石材摻了瓦青石,這石料見水變脆,抗風性也不足,並不適合用來修建堤壩。但其中卻混了許多,若是遇漲水,恐怕扛不住啊。”
霍善史並不信,反而惱怒地看向謝緩,罵道:“你算個什麼東西!竟懷疑起我父親督辦的河堤來了!荊臺是我父親的封地,你說小雎河堤壩摻雜瓦青石,是說我父親中飽私囊,故意換了次料,侵吞建堤帑銀?”
身側姑娘們也忙跟著說:
“就是!怎敢汙衊侯爺呢!”
“我們日日待在船上,也見過狂風大雨,從來沒出過事!”
“什麼瓦青石?從來沒聽過……這位公子是來挑事的嗎?”
“世子爺咱別理他,姐妹們給您唱曲兒跳舞!”
謝緩倒沒有如此懷疑。
瓦青石一事想來靖安侯並不知情,這些對他而言的瑣事或許都是交給下邊的官員打理。若他知情,斷不會允許親子在河畔脩金銀臺,開萍上蘭舟。
不過荊臺是他的地方,若是出事,他首當其沖。
謝緩忽地低頭一笑,又說道:“聽世子提起侯爺,想來也是至孝之人。可如今正是年節,府上又迎雙喜臨門,世子該回去與家人團聚啊。”
他一邊說,一邊微抬頭觀察霍善史的神色。
正值年關,霍善史不在家過節,卻日日在船上尋歡,府裡也沒人來找。
莫不是……府上添丁,霍侯爺根本顧不上管這不聽庭訓的長子?
霍善史又氣家中多了一個男丁,於是氣得不肯回家?
果然。剛才還只是隱有惱怒的霍善史突然就發了火,他猛地砸了酒杯,一把推開懷裡的美人,惡狠狠如兇狼般瞪著謝緩,“本世子做事,還要你來教?一個低賤的質子!低等女奴生的賤人!滾出去!”
謝緩眼也不眨,只眸底閃過一抹暗光。
他面不改色繼續道:“世子為何惱了?家中添丁確實是喜事啊?說起來,還未恭喜世子多了一個弟弟呢?”
“小少爺剛出生,算起來,這也是您一家人過的第一個年節。這闔家團聚的日子,您怎在萍上蘭舟逗留多日?侯爺沒有派人請您回家嗎?”
不說還好,越說,霍善史就越氣。
他猛然起身,一腳踹翻了身前的食案,又怒氣沖沖朝著謝緩去了,指桑罵槐般惡罵道:
“都是賤人生得小賤人!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敢來教本世子做事?本世子說不走就是不走!就是攝政王親自來勸,我也不回去!”
霍善史一邊發狂惡罵,一邊朝著謝緩而去,抬腳就想踹。
船外的全千秋早聽到響動了,直接闖了進來,眼瞅著這位世子爺發癲要打人。
他眼睛一瞪,環視一圈,見角落擱著一個是紅木香筒,拍手擊了過去,正落到霍善史腳下。
霍善史人沒踹著,腳倒先踩在香筒上,摔了個四腳朝天。
“滾!誰準你闖我萍上蘭舟!都給我滾!滾出去!”
霍善史王八倒地般好半天沒有爬起來,氣得他癲狂怒吼。
全千秋翻了個白眼,小聲嘟囔:“當誰樂意管你!又不是你老爹!”
說罷,他扶住謝緩,說道:“七殿下,咱還是走吧。等清淤的工人們到了中段,王爺自會來治他!”
謝緩微微一笑,朝著地上撲騰的霍善史和數名嚇得瑟瑟發抖的美人們說道:“也罷。話已帶到,若真出事也是天意,怪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