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咋咋呼呼,那鳥都隨主撲騰起來。沒過半會,訊息被傳了個遍
宋觀棋無奈輕嘆一口氣,扶額道:“不是現在,現今城內外搜查森嚴,須等皇家冬狩。”
還欲再說什麼,卻來了人傳話,林如海喚他……
這會子,怕是同齊緒修敘完舊了,他該領罰了
半個時辰前
竹聲窸窣,燭華明滅,寒風帶雨濕窗木,月影疊重草色深
林如海倚在羅漢床上,憑著微弱的火光翻閱手上經書,聽見有人稟報來客了,也只淡淡抬眼掃過去
這一眼,方才睡意便登時蕩然無存,那雙布滿滄桑的眼睛猛地睜大,還欲湊近再看分明那道青色的身影
起身動作太大,帶翻幾上茶杯,沾了一袖涼也不管不顧,差些就要摔倒在地
那道青色身影忽地晃過來,林如海被扶起,齊緒修忙給人拍背舒氣
林如海喘息好一陣才緩過來,只聽身旁人先開了口,聲音微顫:“老師,尚安好否?”
林如海轉身抓住齊緒修,淚眼婆娑,啞了好一會,才斷斷續續說:“緒兒,何苦……尋一個……已死之人呢?何苦……”
齊緒修不回話,兩人俱是無聲落淚,好一陣,才上了座談起舊事今情
“靖國百年根基已毀,高樹縱有參天之勢,固土之根,可內生蠹蝝1,中空之樹,終成倒木。大廈將傾……”林如海吐出一口濁氣,繼續緩下聲:“老師問你,同老師走可好?”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不過是隨世沉浮的一葉孤舟,風浪不饒人,何求不沾衣……枯木殘葉,竭落於渺塵,如此終了。”齊緒修嘴角勾起一抹不易覺察的笑意,帶著幾分釋然:“緒修此生遇賢師,心已足矣。已不求其他,或生或滅,隨緣去了。”
“緒兒……”林如海不忍地低下頭,清熱滴落紙間,將那句“緣來則聚,緣去則散2”暈開一“散”字
偶來輕風,吹得書頁翩飛,擾動窗外一枝新生的芽晃顫
偌大房間再次恢複寂靜,林如海探頭望著那道離去的背影,眼神複雜
齊緒修緩緩舉步跨出檻,心下思緒紛亂
跨出這一檻,再見又是何時呢?
青袍只帶起一陣風,又歸為無聲天地
宋觀棋與齊緒修在廊上碰見了,他本想側身走過,卻被抬手攔了步
宋觀棋側眸去看,攔住他的人卻不回頭,好半晌都沒動作
“你與老……先生……何必,先生從未怨過你……”只丟下這麼一句沒頭尾的話,齊緒修便走了
宋觀棋卻怔了好一會,才回神繼續往前,離那道門的距離很近了,視線落至檻前的空地,不由地沉下心來
他輕車熟路在那跪下,這跪了無數次的地方
往常最怕得不到林如海的認可,所以一旦出了什麼錯,宋觀棋便會自覺地到此處罰跪。即使從未提過這種懲治,可林如海也不會阻止
宋觀棋已算的上一無所有了,再承受不了任何人或事的離開
可林如海當初為何身處囹圄?皆因朝堂紛爭,所謂的奸黨,也不排除宋家。救了林如海的是宋窈,不是宋家。可要求林如海幫曾經仇人複仇,簡直……可笑。林如海從未道恨,可宋觀棋心裡卻生了一根刺,直紮地心口血肉模糊
雨勢應情地漲了,斜潑入簷,濕了半邊袖
好半晌,驀地察覺到後面有動靜,飛濺的雨點竟被掩住。還未來得及回頭看,林如海便出現了,如從前一般站至簾籠後,宋觀棋只能瞥見那一襲灰袍的衣角,長久的沉默不禁讓他五指攥緊衣袖
良久,他才洩了氣般,俯地磕頭,烏黑長發散落在側:“先生,弟子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