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這條路通往被禁行的後山，廢除巡山任務後，路兩側的燈裡都被摘過燈芯，可就在江晚踏入這條道路後，那路邊的石燈卻騰地漸次亮了起來。
晃動的燭火映亮青石階，江晚心中一跳，似有所感地回頭，便看到沈宿寒已經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身後。
他被嚇得不輕，腳下不慎就踩空了一階，徑直往下跌去。眼看著離平地還有幾百米的距離，這一步踩空估計不是骨折就是丟命。
可就在這時，一雙冰涼的手就從他身後攬了上來，將他穩穩地騰空接住。
“怎麼還是這麼不小心？”
沈宿寒的聲線微低，帶著風拂過草地的沙啞，聽起來並未因為江晚的擅自離開而生氣。
江晚不敢看他，只嘆息道：“師尊，我不能在這裡停留太久，哪怕你鎖住我，將我藏起來，也阻止不了的。”
沈宿寒垂眸，好半晌才回道：“但阿晚明明已經回來了。”
“倘若現在的阿晚是鬼魂，那我便替你尋一合適的肉身，只要你在，師尊總有辦法的。”
“那若是毫無辦法呢？”江晚努力揚起唇角，“若是連天道都攔不住，我還是會離開呢？”
沈宿寒這次許久都沒有回答，只動作輕柔地將他扶住，在石階上站穩。
隨後他才抬眸——明明面無表情，卻像是浸在一場經年不休的雨中。
“那阿晚……這次能好好與我道別麼？”
江晚幾乎也要因為他這句話心髒驟停了。
沈宿寒牽起江晚的手，繼續走在這條燈火通明的路上，在接受留不住江晚的事實後，他反而平靜許多，只是開口的聲線帶著撥動朽琴的滯澀，又洩露出心中的苦意。
“在你死後，我總想著，哪怕尋不到你的屍體，總能想辦法尋到你的魂魄。”
“因此我在山內築了能引魂的常夜燈。”
江晚似有所感地抬頭，這才發現後山上竟然蜿蜒出一條暖色的山路來，赫然都是亮起的常夜燈。
那些燈火直蔓延至後山峰頂，星星盞盞，數以千計。
江晚的手顫抖起來。
“我以為這次見到你，便是常夜燈領著我的阿晚回家了。”
沈宿寒笑了笑：“沒想到，最終還是一場送別。”
“如果有來世——”江晚急急反握住沈宿寒的手，可在最後時刻，理智又令他緘口不言。
就算有來世，萬千世界，他又有多少機率能碰見沈宿寒呢？
輕率許下承諾，卻又無法實現，這樣的負罪感，他承擔不起。
但沈宿寒又縱容地輕撫過他的頭：“沒事的，阿晚。”
“如果有來世。”他轉而接道，“就讓我先去找到你吧。”
“希望下一世的阿晚能被我好好保護起來。”
“希望阿晚不會再受傷難過。”
常夜燈中的燭火更盛一分，彷彿是見證到沈宿寒如此沉重的承諾。
在他話音落下的一瞬間，江晚似乎又回到最初被投放到這個世界的時候。
他看到聞道崖上的風雪，看到被正陽真氣氤氳而開的桃花，身邊似乎跑過無憂無慮的弟子們，赫連祈抱劍依靠在松樹下，殿內玉質金相的仙人緩緩回眸，眼底銘刻著他的倒影。
那樣闊別已久又刻骨銘心的盛大畫面在眼前飛快翻頁，直到最後只剩下重重燈影下的滿目蕭然。
他突然就落下淚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