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是十一月十五,月當頭時分,方韜雖身處幽牢,不見天日,卻也根據自己的作息規律算出了這個據說是一年之中月亮最大最圓的日子,心中不由一陣悲慼:“也不知翎兒和雲溪如何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識破高瀠的假休書……”心中煩悶之下,他又連飲了兩大口尚溫的烈酒,身上竟有了幾分燥熱之感。
“嘿嘿,我被囚了三個月,還沒出過這暗室的門,如今腿傷已愈,倒要去這碧玉潭邊,看看到底能冷到什麼程度!”仗著三分酒意,方韜穿好棉衣,披了大氅,竟開門出了暗室!
……
已是寒冬時節,不過白水河瀑布處在黔地,水流雖然枯減,卻並未冰封,若是晴日方好,仍能看到一道淡淡的彩虹。
白水河的下游處,史念翎那纖瘦卻不失婀娜的身影從枝葉微黃的林間走了出來,她面容憔悴,唇色暗淡,滿頭的青絲中間,竟有一綹長發已變成雪一樣的純白,也不知她千裡迢迢地從黃庭觀趕到這白水河大瀑布,一路上遭遇了多少風霜雪電。
只是,相對於有可能此生與方韜無緣再見的恐懼,這一路上的艱辛也就不值一提了。有道是:
飛瀑架虹伶仃峰,
前路漫漫荊棘生。
孤舟隻影水萬裡,
斜雨悽霜山千層。
落木蕭蕭傷寒露,
鴻書杳杳感殘燈。
坎途難知斯人信,
何年相逢笑春風。
三個月前,史念翎終於見識到了清玄師太的另一面,這位平素總是慈眉善目,很少施展武功的和藹老人發起火來竟是這般的可怕。那個來自瀠雲山莊的送信人本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硬骨頭模樣,不料清玄師太突地一掌按在他天靈蓋上,將內力自他百會xue強灌進去,只消片刻,他便已經涕淚橫流,一邊哀泣求饒,一邊吐露了瀠雲山莊的所在。
清塵師太在一旁輕描淡寫地說道:“二十年前,住持師姐尚未出家為道之時,也曾位列江湖前五高手之位,她的內力之強,足以與少林永玉大師分庭抗禮,恐怕除了那武當棄徒蕭千鶴,無人能勝得過她。對付這個宵小之徒,也是牛刀殺雞了!”
拷問出瀠雲山莊的所在,史念翎當即便要下山,前往黔地找尋丈夫下落,清塵師太本欲攔阻,清玄卻道:“阿牛被困,念翎身為妻子,理當前去相救。只是那瀠雲山莊不知有什麼陰謀陷阱,又不知有多少高手環伺。念翎,師伯要傳你保命三招,此三招雖說陰損狠毒,有悖道門倫德,然而卻極易學成,兩三天便可慣熟於心。事急從權,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翎兒,跟我到不語崖來!”
……
“咯咯咯……咯咯咯……”
方韜的耳中,自家牙齒打架的聲音已是越來越響,也越來越頻繁了,即便是將整個人都縮排了大氅中,只露出兩隻眼睛在外面,也是倍感陰寒。面前那汪碧冷如玉的潭水,卻連一點冰渣子也沒有,當真是前所未聞的絕妙奇觀。
按說如此寒冷,方韜的最佳選擇就是趕緊返回暗室,可這少年的倔強性子一起來,便是撞了南牆也不回頭,越是寒冷,方韜偏要更接近那碧玉潭,慢慢地,他已來到距潭水不足十步的地方,那寒潭水突然起了一絲波瀾,可這地xue之中,並無半點微風吹過!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方韜心中大奇,不由地又往前走了一步。那潭水的波瀾愈盛,竟如快要沸騰的水一樣,冒起了一堆一堆的氣泡!
“難道是因為我靠近的緣故嗎?”方韜感到一絲緊張,更多的則是莫名的興奮,甚至連寒冷之意也減弱了不少,情不自禁地又往前邁了兩步!
“嘩!”那潭水就如同有一顆大石墜入其中一般,掀起一圈白浪,白浪的圓心處,一道碧色的水箭陡然射出,正擊在方韜的右肋處!方韜只覺得自己的右半邊身子像是被千年玄冰封住了似的,無比的麻木!整個身子都再也動彈不得,僵直地倒在了地上!
那碧玉潭中的寒冽碧水,洶洶地箭射上岸,向方韜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