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有一個衛兵入帳稟告:“報!捉到一個奸細,自稱是吳三桂的使者,求見晉王殿下!”李定國道:“帶進來吧!”
很快,使者被帶進了營帳,在一眾留著漢人發式的南明將士中間,他的辮子煞是紮眼。
“在下乃是平西王使者,前來拜會晉王。”使者聲音不算大,卻中氣十足,“平西王對晉王神交已久,命我捎來親筆書信一封,請晉王過目。”說完,他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劄。
李定國冷冷一笑:“這書信便不必看了,吳三桂叫你來,是要勸降我麼?”
使者拿著書信,收起來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只得捏在手裡:“正是!平西王常言晉王精通兵法,謀略過人。若是歸降我大清,定能立下不世軍功,將來封侯拜將……”
李嗣興勃然大怒,拔劍而起:“住口!我父王豈是這等不忠小人!”
李定國拼盡力氣,喝止道:“興兒!不可妄動!”然後目視使者:“回去告訴吳三桂,我李定國生是大明之人,死是大明之鬼。寧死荒外,不降!”
……
六月二十七日黃昏,李定國坐在一部木製的小車上,由方韜推著,走出營帳,來到一片簡易的校場旁,校場上,一群正在為反擊清軍而不懈努力地準備著的南明士卒,正在持戈苦練,夕陽斜下,暮靄沉沉,李定國凝望著那群已經不知道追隨了他多少年的老卒,老淚縱橫。
“該戰的戰,該走的走……只是,寧死荒外,不降!”
夕陽的光輝徹底隱沒在遠山之下,李定國伸出右臂,手掌在空中虛抓了兩下,隨後驟然墜下,方韜不甘心地攥緊小車的扶手,卻又無力地松開,他的身體似乎已經脫力,慢慢地癱坐在地上,埋首膝前,落淚無聲,心中彷彿也突然空了,沒著沒落……
是夜,南明軍營內哀聲震天,有眾多士卒痛哭嘔血,數天之後,整個勐臘乃至整個雲南,都陷入了一片悲慟,一連半月,雷鳴如號,驟雨似淚……
夕陽將墜山河碎,欲憑隻手挽餘暉。
兩厥名王威名震,三攻新會敵膽摧。
鎮南泣目千城破,徵北雄心百事悲。
壯志未酬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染麾!
……
康熙元年六月,鄭成功、李定國相繼病逝,大明王朝的最後兩股反清力量的核心人物盡歿,相較於鄭成功之子鄭經堅持十餘年的頑強抵抗,李嗣興卻徹底地背叛了父親的遺言,李定國逝世短短兩個多月後,李嗣興便毒殺了養父靳統武,率殘部向吳三桂投降,並被清廷授予都統之職。可悲,可嘆!
李定國逝世之後,方韜帶著幾十個已經厭煩戰爭的老兵辭別了昔日同袍,穿越了勐臘山林,準備返回中原大地。在離開勐臘之前,為了避免發生意外的變故,這些老兵在方韜的勸說下,忍痛剃掉了頭發,留起了辮子。無數或黑或白的頭發,伴隨著老兵的淚水,被風吹散在天地之間,與大明王朝一起湮沒進了歷史的塵埃……
……
與老兵們各奔東西之後,方韜已是歸心似箭,雲溪已滿周歲,想必已經會說話、會走路了,說不定回到黃庭觀之後,能聽到一聲稚嫩的“爹爹”呢!
雖然出了勐臘,卻依舊是群山聳峙,重巒疊嶂,尤其現在是盛夏時節,站在高處俯瞰,滿眼都是碧色,方韜走在這般沿途都是美景的的路上,心情也變得舒暢了很多。一連走了十幾天,他已來到貴州境內,正行走間,忽聽得遠處隱隱傳來陣陣雷鳴,急忙抬頭遠眺,只見碧空之中,零零散散的幾絮白雲之間,竟懸掛著一彎淡淡的彩虹!
“咦?這晴天白日的,怎麼會有雷聲,又有彩虹?”方韜大感詫異,便加快腳步,想去探個究竟。走了數裡地開外,雷鳴聲漸響,眼前也豁然開朗,一條寬約三十餘丈的大河奔湧而來,白浪蕩蕩,清流湍急,再往上游看,只見一條巨大的瀑布,懸于山崖,高約二十餘丈,水勢浩大,若九天銀河墜落;珠沫崩飛,騰起迷霧陣陣,那彎彩虹,愈加顯眼,自上而下,七色豔美,彷彿一道彩練,懸於瀑頂,壯麗奪目。
立在河岸邊,雖然還隔著一片稀疏的矮樹叢,卻已能仰望到大瀑布的全貌,方韜心中不由贊道:“不想這西南邊地,竟有如此美景!”
“咦,那是什麼?”方韜欣賞了一會兒大瀑布的盛景,便打算繼續東行,卻驀地在那片碧綠的矮樹叢中發現了一抹鮮豔的鵝黃色。
再仔細一看,那竟是一條掛在樹枝上的紗裙!方韜心頭一緊——莫不是有人落水了嗎?大瀑布之下,水流甚急,若是有人落水,哪裡還有命在?方韜自詡水性不錯,卻也不敢貿然下水,便快步朝那條紗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