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阿牛仰臥榻上,呼吸沉穩,漸漸進入夢鄉,莫鐵鑫見他睡得安寧,便輕聲對一旁的史念翎道:“史女俠,請出來一下。”
史念翎隨莫鐵鑫出得門來,此時已是月上柳梢,星垂天幕,幾個乞丐點燃一堆篝火,圍著火堆,飲著小酒,吃著烤得焦酥噴香的面餅和豬腿,甚是愜意,史念翎看著他們,不覺贊道:“莫幫主,你的這些兄弟雖是乞丐,卻有那些富貴人家沒有的快活!”
莫鐵鑫道:“唉,縱然有些快活,終歸是漂泊不定……史女俠,我與方兄弟分別不到三月,不料竟生了這許多變故,他現在的情形極不樂觀,‘七龍斷魂散’的殘毒和兩股強大的真氣在他經脈之內來回糾纏沖突,方才和那蠻邦狂徒激戰一番,又被一股霸道的火氣攻入胸腹xue位,成為殘毒和真氣之外的第三股力量……”
史念翎道:“莫幫主,照你如此說,阿牛是沒救了嗎?”
莫鐵鑫道:“也難說,原本那兩股真氣便不知是何方高人輸入方兄弟體內,用來對抗殘毒的,但那兩股真氣雖強,卻後繼乏力,只能維系方兄弟三年之命,三年之後倘無救治方法,方兄弟必死無疑;但如今被那蠻邦狂徒打了一掌,卻機緣巧合地讓那火氣接上了真氣,給方兄弟多續上了兩年性命,三年延為五年,這期間找到救治之法的可能性也大大增加了!”
史念翎喜道:“那不是好事嗎?”
莫鐵鑫道:“非也,非也!史女俠,我問你,你是願意無比快樂地活上三十歲,還是無比痛苦地活上七十歲?”
史念翎答道:“自然是前者!”
“那便是了!”莫鐵鑫道,“那兩股真氣精純綿厚,在方兄弟經脈內猶如潺潺泉水,源遠流長,以平和之態對抗殘毒,這以後的三年縱使找不到解毒之法,方兄弟也無非是偶爾受些輕微之痛,平時與常人無異;而那烈焰掌力,兇蠻霸道,幾如太陽天火,乃是至陽之氣,遇到‘七龍斷魂散’這類陰寒的玄毒,便如同隕石墜地,不滅不休!今後五年,每日子午二時,方兄弟只怕要忍受寒冰凍體之苦和烈火焚身之痛啊!”
史念翎聽了莫鐵鑫的話,不覺悲從中來,卻又不知說什麼好,雙眸中溢位兩行清淚,卻無法哭出聲來,莫鐵鑫微微側身,仰頭望向愈發深沉的夜空,長嘆一聲:“只可惜方兄弟內力不濟,倘若他內功小成,加上天罡北鬥劍,那蠻邦狂徒便不是他對手,他也無需身受這寒熱交疊的痛苦了。可嘆!可嘆!”
“這都是命!”史念翎不知何時已止住了淚水,“倘若阿牛必須經受這樣的痛苦,我便陪他一起經受,管他三年五年,就算一輩子,我也不顧了!”
莫鐵鑫聽了史念翎的話,暗暗點了點頭,心道:“我這方兄弟雖然命苦,卻有史女俠這麼一個至死不渝的愛侶,也算不枉此生了!我可真是對他欽羨不已啊!”不知不覺間,他目中的月亮漸漸變了模樣,生出如雲的鬢發,長出清秀的眉眼,終於變為一個他日思夜想、魂牽夢縈的女子,清冷絕豔如傲雪之梅、孤高皎潔若皓白之月……
“三年,未免太久了……”莫鐵鑫喃喃嘆息,“我倒寧願此刻便死在你手裡!”
史念翎雖然心中悽苦,卻早聽見了莫鐵鑫的輕嘆,冰雪聰明如她,立時便知道了莫鐵鑫所說的到底是誰,心中不由慨嘆:“我和阿牛雖說時日無多,但畢竟共享過一段美好的時光;可莫幫主與賀颺師妹之間有殺父之仇,就算他再怎麼鐘情於賀颺師妹,他二人……終究是不可能了!”
……
子時,慢慢地到來……
方阿牛雙目圓睜,表情扭曲,兩排牙齒緊緊咬在一起,“咯咯”直響,他的面色,此刻已是一片青紫,一陣陣極陰極冷的氣息自他氣海xue起,沿督脈直抵百會xue,再順著任脈攻擊長強xue,骨髓中似是浸了冰水,又有千萬只螞蟻啃噬一般,寒、麻、癢、痛,苦不堪言,渾身上下都在劇烈地戰慄,將床榻也帶得不住搖晃,發出“吱吱”的聲音。
“阿牛!阿牛!”史念翎心急如焚,卻又手足無措,只要一觸碰到方阿牛的身體,便立時有一股寒氣襲來,幾乎將她的手臂凍僵,莫鐵鑫聽到異動,急忙趕了過來,他二話不說,便將雙手抵在方阿牛的脊背之上,兩股強勁無比的內力自他掌心傳到方阿牛任脈之中,緩緩逼退洶湧襲來的寒毒,再一點一點遍佈方阿牛的周身經脈,護住其要xue不受寒毒之侵。
時間一點一滴地緩慢流淌著,莫鐵鑫的雙臂開始顫抖,牙齒也開始打架,他急叫道:“史女俠,去叫黃壇主來,讓他助我一助,務必要讓方兄弟撐過子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