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走了,瀟瀟灑灑地走了,水井灣裡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大叔的身影,也沒有矯情的別離。
唐紙沒想到離別來得這麼突然,在今天之前,他一直認為生活將這樣一直持續,磕磕盼盼但歡樂而滿足的日子將一直伴隨著自己和唐糖長大,然後伴隨自己病發然後死去。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事變之後,離別也這麼突入其來,甚至都沒給他說再見的機會。
等到他和月伊兒回到水井灣的時候,劉老才從遠處凌空而來,彷彿是炮彈一樣轟然一聲落在了飛馬車畔。劉老負荊請罪,疏忽職守,月伊兒並沒有責怪他,只是讓她和唐紙都感到困惑的是,劉老口中那道他去追逐但是有沒有追上的黑影到底是什麼。
太多的事情壓在唐紙身上,現在也沒有心情去調查這件事情,反而是月伊兒和劉老詳細地談了起來。
唐紙的注意力則集中在了揹著行李出門的姬阿姨和朱老八身上。
姬阿姨穿著一身普通的黑色便服,頭上戴著一頂鴨黃色的遮陽帽,背上揹著一個黑色的行李包。
朱八叔則一切從安靜簡單,只帶了一把油脂都凝結了厚厚一層的木梳,穿著滿身油膩的背心和長褲,大堆的肥肉暴露在外,堆疊如山。
“唐紙……”姬阿姨垂頭喪氣,看到唐紙的時候,臉上才流露出一絲的笑容。
唐紙愕然地看著阿姨和朱八叔,怔怔道:“姬阿姨,朱八叔,你們……”
“我們也得走了。”姬阿姨大步走上前,把唐紙緊緊地抱進了懷裡,她比起普通人來說也相當肥碩的身軀讓唐紙喘不上起來,恍惚間讓人回想起來在皇都蟒車站他們第一次相遇時的那個擁抱。
唐紙望著阿姨的滿是肥肉的臉頰,現在,就連你們也要走了麼……
“水井灣不適合我們再繼續呆下去了,我們得走了。”姬阿姨捨不得鬆開這個懂事又可愛的臭小子,狠狠地揉了揉他的腦袋。
“你們這是要去哪裡?我想見你們的時候去哪裡找你們?”唐紙的喉嚨無比地酸澀,他也緊緊摟住了姬阿姨的脖子,對比之下小巧的臉頰貼在了阿姨的大臉上,像是個委屈的孩子。
“會相見的,放心吧臭小子,我會回來看你們的。記得給唐糖說一聲,讓她原諒阿姨不辭而別。”姬阿姨忍住了眼眶中的淚花。
唐紙也忍住了心中的酸澀,哽咽地笑道:“唐糖會問我,不辭而別是什麼意思的。”
兩人同時噗嗤一笑,難過的情緒,頓時間因為那位可愛的丫頭從來沒有說過的話語,給變成了甜甜的味道。
姬阿姨又揉了揉小子的頭,捨不得放開。
再捨不得,她也知道自己必須離開,因為她是妖,如今莫驚邪死在了這裡,舒九重曾在這裡生活的事情將隨時都有被查探出來的可能,雖然天帝的神光都沒有查探出他們,可是特意凝視水井灣的神光,卻未必如此。
或許這個可能或許永遠都不能實現,但是她不敢再冒這個險。
最重要的事情是,她還有心願為結,而和她相熟的唐紙和唐糖,不能成為被牽連的存在。
“唐紙,我有幾句話想和你說。”沉默寡言的朱老八看著唐紙,忽然緩聲說道。
姬阿姨鬆開了唐紙後,少年便跟著朱老八來到了水井灣門口的公路邊上。
沒有下雨,但是破爛的公路上盡是泥濘,兩人的褲腿和鞋面,立馬便被沾染上了片片黃泥。
姬大媽在遠處和月伊兒聊著些什麼,唐紙和朱老八孤身站在路邊的懸殊身形,一者如山,一者如仰望高山的少年。
同在水井灣將近一年,兩人交際並不多,除了平常送姬大媽煮的煎蛋面以外,一共只有過兩次語重心長的單獨談話,這是第三次,或許也是最後一次。
而前兩次的回憶也並不怎麼和諧,一次是朱老八要動手殺死自己,另外一次,則是他向自己致歉,然後給了自己至關重要的莫雲生魂果。
第三次的氣氛,因為別離,也因為可能此生不再見,而顯得有些和天氣一般的悵然。
朱老八從懷裡掏出一根香菸,叼在嘴裡,恍惚間有了幾分大叔的做派。
“我還是那句話,你是個禍害。”
唐紙愣了愣,看著這位高大肥胖的朱叔叔。
好好的別離,本以為不是對酒當歌,也應該論人生幾何,為什麼一開口又是怎麼一句難聽的形容?
“以前的水井灣風平浪靜,但是你來了之後,出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了,數都數不清楚。今天這起事情,如果我沒判斷錯,還是因你而起,至少,你在裡面扮演了重要角色。”
朱老八低頭看了少年一眼,緩聲道:“我沒有傷害你的權利,但是不影響我對你的判斷。”
唐紙不知道自己該回應什麼,只是黯然地看著破碎的馬路。
要是姬阿姨聽到朱老八這樣子形容自己,絕對會火冒三丈,暴跳如雷,然而作為當事人的自己,面對這樣的形容,反而無法反駁。
是的,很多事情都是因自己而起,今天這場災難,也是因為大叔收了自己為徒,以及小吱在和自己一同去觀看比賽而死所引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