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樓內艙室一片凌亂,各種名貴瓷器絹絲紗簾亂卷散落。
隨船的護衛侍女已是倉皇逃往艙外,艙室中有幾個侍女橫倒,不知是死是暈。
在第一層船樓艙室裡掰過兩個倒在艙室內男子打扮之人,卻都不是齊王。我將階梯口處的暈倒的人拖走,扶著階梯的扶手搖搖晃晃地往樓上爬取。
“齊王,齊王......”我大聲叫喚兩聲,樓上卻是無人應我,心中便有些隱隱不祥的預感。
船依然晃得厲害,沒及時扶住扶手,一個傾斜便摔倒,心中暗道一聲不好,往船邊緣滾去,幸得卡在了帆桅柱子上,卻撞得腰後一陣劇痛。
方要爬起身來,卻發現桅下躺著一人,竟是齊王的護衛,似是叫凌青。
一片舫板壓在他身上,頭上也像是受到了撞擊,青紫一大塊。
我探手過去觸碰他的鼻尖,尚有熱氣在,應是暈了過去。
可是,他手中執的劍上卻沾滿鮮血,再仔細看了一下週圍,被雨水刮過之處,竟還殘餘血跡,有幾個受了傷武士裝扮的男子,傷倒在地。
再看看四周,桌凳擺設皆是殘肢散碎,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激烈的打鬥。
凌青受傷暈倒,那齊王......莫非?
不行,我與他之間,還有很多事情要去改變,絕不允許他這般結局。
“齊王,李承旭......”若是他出事,那崔揚與我這般捨命來救,又有何意義?
走入另外一間艙室,只見門口漫卷的黃絹紗帳上灑滿了點點猩紅,地上一灘血跡。
順著血跡看去,有一身穿白色銀絲蟠紋長袍的人倒在了血泊之上。
“齊王......”直覺得一股血氣倒逆,身心俱駭得啞聲呼道,便撲向血泊中之人,將他翻身過來。
那張臉上滿是鮮血,身上刀傷數處,身前地白袍已是被血染得鮮紅驚心,手上還抓著一把沾滿血色的匕首。
這把匕首我認得,在崔老丞相的壽宴上,投壺的彩頭,齊王便是賭的它。
只覺得一股鼻酸便湧了上來,冷得四肢發抖的我,眼眶卻壓不下去熱氣。
難道,我的努力就這般蒼白無用?結局這般難以改變?
難道,不是主角便要放棄抵抗接受被安排的結局?難道活在作者的筆下,便只能成為豐滿劇情的偶人?
可,李承旭他也是一個人!他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在作者筆下,他陰狠寡情,不得人心。因與男主彥王相爭,不被讀者所好,便要註定悲慘收場?
可是,這個人,雖對天下人陰狠,卻是救我之人;雖是一生不得父愛的嫡長子卻會問我一句“可還好”之人;是他人眼中的笑面虎,卻為外祖父奔襲千里找解藥......他一生被貼了狠辣寡情的標籤,事實卻從未負自己所愛之人。
我拉過自己的袖子,一點一點將他臉上的血跡逝去,記憶卻像舊電影,一幀幀淡化浮現。
水邊醒來,他遞來的白色帕子;簡陋的廬舍,右手的點心,左手上他輕輕擦拭的傷口;送我回家一路上的沉默,和凝視;崔相府上,牙疼時垂角門邊白色的身影;還有崔相府門前槐樹下的陪伴以及掉在他身上的莢果......
一陣風颳入艙室內,一方白色絲帕隨風飄起,略過身前的血跡,染上了點點刺目的猩紅。
“李承旭,原來命運對你如此不公......”
我喃喃的低嘆,卻化不去此時眼中的霧氣及胸口的鬱結,話哽住了咽喉,嘶啞了聲音。
“是嗎?”
淺黃色的絹綃紗帳飄起,拂面送來了一陣喃語低沉,像是風中送來的低語,像是記憶中幻夢的呢喃。
“若是有來生,莫要再做男配了......”
回答著風的低問,卻不知自己是笑是泣,像是擠出幾分悅色,便能告慰懷中新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