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潔說:“好了,別再喊了,說明你的喊聲你爺爺聽到了,說明他還有意識。”她看看錶:“都一點多了,你回去休息吧。”
小世達說:“媽,你回去休息吧,你明天還要上班呢,晚上我在這照顧我爺爺,我在這守著,你回去吧。”
張潔說:“孩子聽話,下個月你們就要高考了,一定要休息好,明天早上自己買點兒早點吃。”他掏出了五十塊錢給了世達。
小世達說:“好吧,我還有錢呢,不用了。”
張潔說:“拿著吧,明天中午和晚上自己在學校解決就行了。我在醫院守著你爺爺,你自己在外面買點吃就先湊合兩天。”
小世達說:“好吧,那我就回去了。”
“回去早點休息。”張潔說。
小世達又看了一眼李大壯,才輕輕關上門走了。
張潔給李大壯把被子角又塞了塞,關上了病房中的一個燈管,亮著一個燈管,他擔心李大壯晚上自己摸黑起來摔著。由於住的是高間,配有沙發和一些裝置。她自己坐在了沙發上,開始閉上了眼睛,想休息一會兒,可她怎麼也睡不著,腦子總是翻來覆去地想李躍進他們的事情。他們現在怎麼樣了呢,他們現在到了哪裡,他們在幹什麼,央視接連報道的餘震不斷,泥石流、塌方、山體滑坡,每天電視上都上演著一幕幕的驚心動魄的救災場面,解放軍直升機大隊的一架直升機在搜尋失去聯系的鄉鎮時不幸墜毀,機上人員全部遇難,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為李躍進他們的安全提心吊膽,寢食難安。她心急如焚,這是她自從和李躍進結婚以來第一次失去聯系。以前,不管他出差,還是出去進修,還是出國參加研討會,她隨時都能和他取得聯系,不管以什麼樣的方式,都能聯系的上,都知道他在什麼地方,他在幹什麼。如今他冒著風險,深入到地震重災區救災,到現在音信全無,而這一切焦慮和不安,還要壓抑在心底不能表露出來,他知道公公李大壯和兒子世達都在擔心著李躍進,如果她再把內心的恐懼和焦慮表現出來,那麼那祖孫倆人就都會受影響,一個考大學迫在眉睫,一個是高齡老人,她只有把平靜和坦然的姿態展現在他們面前,用微笑和鎮定安慰他們,他們祖孫倆才會輕松面對。因為她知道李大壯年事已高,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他著急的樣子,但她知道他那麼大年紀了不可能不為自己的兒子擔心,只不過是他那飽經風霜的身世根本不會讓他表現出來罷了。她知道老人家心急如火,如果她再表現的煩躁不安,那無異於是火上澆油,如今老爺子躺在病床上就是真實的見證。她下意識地又撥了一下李躍進的電話號碼,顯示的是下夜兩點,她迅速地關掉了手機,因為她忽然想到,即使是災區的通訊恢複了,李躍進現在也正是睡覺的時候,他們一定是很累很累,又何必打攪他們呢?更何況老爺子的病情已經穩定下來了,剛才世達喊他的時候,他哼了一聲,說明他已經有了意識,說明病情正在好轉,不像在ct室裡,她叫他,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她想現在他有反應了,這就有希望,說明溶栓劑正在逐漸打通他的血管,只不過腦細胞比其他組織的細胞恢複得緩慢罷了,想到這些,她輕輕地撥出了一口氣。她想如果在這個節骨眼上李大壯要出了什麼意外,那麼就會給李躍進在災區增加負擔,到時候他是趕回來呢,還是不趕回來呢?一邊是父親重病臥床,一邊是災區十萬火急,有多少災民在廢墟中等待著救援,常言說忠孝不能兩全,他到底顧那一頭呢?她想了想,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最好不要通知李躍進,讓他在那裡安心救災。即使他不回來,科裡的馬主任他們也會全力以赴地救治的,馬奎峰的技術比李躍進差不了多少,都是李躍進一手帶出來的,治療原則和方法以及康複期的處理,他們都有一套科學的診治方案,所以經過反複考慮,最後他決定暫時先不通知李躍進。
想著想著,漸漸地她的大腦開始有些模糊了。當太陽把第一縷陽光射進病房窗子裡的時候,張潔很快就醒了過來。她睜開眼睛,看到陽光在玻璃窗上閃爍的時候,她站起身來,走到李大壯的床邊,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李大壯又自己翻過了身來,又在以仰臥的姿勢睡著,李大壯閉著嘴唇,鼻孔裡發出了輕微的鼾聲,睡得很深,他的眼角已經不歪了。她沒有想去碰他,她不知道他是在熟睡還是在昏睡,她看看心電監護儀上的顯示,血壓130——90,心律每分鐘80,血氧飽和度是95。她心中一陣暗喜,心情立刻輕鬆了許多。她想一切都在恢複,她去了洗手間,決定整理整理自己的頭發,並且洗把臉,讓自己的形象顯得輕鬆一些,因為馬奎峰許麗明淩莉他們都很著急的樣子,讓她非常感動。
馬奎峰起床後,第一件事就是叫上值班醫生淩莉和護士來看望李大壯的病情如何。他敲敲門走了進來:“張主任,早上好。”
“早上好。”張潔站在李大壯的床前說。
“老爺子怎麼樣?”馬奎峰看看正在熟睡的李大壯的面容,看看心電監護儀說。
張潔說:“昨晚上還算平靜,不過一直像是在酣睡的樣子。”
馬奎峰說:“沒叫他嗎?”
張潔說:“沒有。”
馬奎峰說:“我們叫他試試吧,看他的反應如何?”
張潔點點頭,表示同意。
馬奎峰拍一拍李大壯的肩膀:“老爺子,醒醒吧,天都亮了。”
李大壯開始“哼、哼”了兩聲,眨了眨眼又閉上了。
馬奎峰一看有門兒,忙繼續叫道:“老爺子,快醒醒,天都亮了。”
只見李大壯“啊”了一聲睜開了眼睛:“嗯?這是哪呀?”說著就要坐起來。
馬奎峰忙按住了他的肩膀:“老爺子,好點兒嗎?”
李大壯吃驚地看著他們:“唉,小馬呀,”李大壯都認識神經外科的人們:“我這是怎麼啦?”他一轉眼看到了張潔,張潔激動地正在用手絹擦眼睛裡湧出的淚水。他看著張潔,微笑著說:“張潔呀,我這是在哪呀?”
張潔激動地含著眼淚說:“爸爸,你這是在醫院,昨晚上您生病了,我們就送您到醫院來了。”
“噢,我怎麼就不記得了呢?”李大壯眨磨著眼睛,看著天花板,好像在認真地回憶著。
張潔說:“爸,您昨晚突然血壓升高,暈過去了,馬大夫他們就把您接過來了。”
李大壯遲疑著,回憶著:“噢,昨晚上看電視好像看著看著有點頭疼,後來就睡著了。”
馬奎峰說:“老爺子,您別著急,您現在沒事了,你就這麼躺著,我再給您檢查檢查身體。”
李大壯說:“唉,我知道,你就是常去家裡的馬大夫。”
馬奎峰說:“對對對,老爺子您記得真清楚。”馬奎峰給李大壯進行了體徵檢查,只是嘴角還有點歪,其他一切都正常了。他站起身,對張潔說:“張主任,看來溶栓及時,起作用了。”
張潔說:“是的,你處理果斷,效果非常棒。”
馬奎峰謙虛地說:“沒有你在場我也沒底呀,你們這些海大的高材生我還要好好學呀。”他看了看李大壯說:“為了穩妥起見,今天開始進行恢複期的治療,給大量的營養神經的藥物,促進腦細胞的健康恢複,使大腦得到充分的營養,盡快恢複到正常的功能,你看如何?”
張潔說:“可以,就按照你的醫囑辦吧,對神經外科你們是專家。”
馬奎峰說:“張主任謙虛了,那我就下醫囑了。”馬奎峰從淩莉的手裡接過病歷本下了醫囑。然後,他和張潔打了聲招呼:“張主任,有事隨時叫我,我們先去查房了。”
張潔說:“好的,你去忙吧。”說完,她給自己科裡的副主任丁敏打了一個電話,讓她組織查房,自己有事不要等她。
從昨天晚上,李大壯就沒有脫衣服解過手,他翻了翻身坐起來,張潔忙扶住他說:“爸,您想做什麼呀?”
李大壯說:“我想解大便。”
張潔說:“我扶您,您慢點起,”她扶他下了床,讓他穿上拖鞋,並告訴他,衛生間在哪,扶著他進去給他關上了門。張潔心裡一陣激動,他想他沒事了,他的胳膊能動了,都正常了。
李大壯坐在坐盆上,長出了一口氣,他感覺走這幾步太累了,就像登山一樣。他解完了手,還在洗手盆裡洗了把臉,對著鏡子照了照,可惜沒有刮鬍子刀,他看了看腮幫子上一夜之間長出了一層灰白色的鬍子,暗自嘆道:“李大壯啊,差點沒讓敵人把你打倒,你可得挺著點啊。”他自己在心裡唸叨著,開門走出了衛生間,張潔見他出來了,忙走過來扶他,他回到了病床上坐在了床沿上,張潔想讓他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