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慧低頭微微笑了,伸手去拔下那柳葉簪子細細撫摸。那玉材質並不好,因為長久被人拿在手裡把玩才會散發出一種溫潤的光澤。她道:“這簪子,是我最喜歡的。我娘說,柳葉簪,必得配著望月髻才好看。可是娘從來未曾教過我梳這髮髻,所以只能留著這簪子了。”
“柳葉簪,望月髻。”沈寂低低說著,順手執過那象牙雕花梳子道:“我梳給你看,可好?”
蕭慧點點頭,順從地坐在銅鏡前。鏡子裡面映出一高一矮兩道影子,蕭慧任沈寂為她梳理青絲,只是伸手撫摸了一下鏡面上二人的映象,微微含笑,顫抖著說:“真……真好。原來我這輩子還能有這樣的時候……”
沈寂手中的梳子微微一頓,他柔聲道:“你又在胡說了,日後等我空閒了,就日日來為你梳髮。”
“你是不是要出征了?”蕭慧的聲音幾乎輕不可聞。
“為咱們的孩子守住這江山,有何不可?”沈寂滄然含笑,低語道:“最後一次了,這是最後一次出征了。等我凱旋而歸,定要與堯兒說,咱們歸隱山林,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男耕女織,相伴相守。”
蕭慧像是忽然得到希冀的孩子一般,眼中閃過一絲亮光,她輕輕道:“那樣的光景,是我在宮裡這些年想都不敢想的。原來,就快要實現了……”
沈寂微微一頓,點頭應著:“半生沉浮,我們也都老了。再也經不起折騰了。這天下,就交給他們吧。做完這最後一件事,打完這最後一役,我們就逃出這小小的京城,相伴相守,平安喜樂,重新活著。堯兒大了,我相信他會是一個好的帝王。”
他手裡的動作也未曾慢上半分,手指在幾股青絲之間繚繞,翻轉。蕭慧只是痴痴望著鏡子裡沈寂認真的模樣,面帶笑容地閉上了眼睛。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她正輕輕哼著歌,門外隱隱有急匆匆的腳步聲來,緊接著紅袖一聲輕叫:“娘娘,奴婢請了太醫來給您瞧頭風。”
蕭慧也並未在意,隨口道:“進來吧。”
沈寂以柳葉簪攢起來發髻,退到了一旁。蕭慧微微一凝眸,見著太醫行完李道:“不必客氣了,先來給哀家瞧瞧吧。”
那太醫躬身上前,一番望聞問切之後才恭聲道:“娘娘身子已經好多了,頭風也只是傷寒引起的,調養幾日必定會見好的。”
蕭慧微微頷首,太醫提筆寫了方子交於紅袖,也跟著退了出去。
“睡吧,天色不早了。”沈寂伸手將蕭慧抱到床上,小心翼翼地掖好被子。
蕭慧依依不捨地望著他,只是輕嘆一聲,閉上了眼。
建成二年冬十二月初,太尉沈寂受命皇帝秦堯,率領十萬精兵增援徐進部。
建成二年冬十二月初十,沈寂與徐進會師於黃河畔青州城。
大雪茫茫,徐進率領眾部下立於朝陽關下靜候沈寂到來。
昔日的朝中死敵就要來增援自己,徐進內心極度複雜。一方面,他擔心皇帝因此而將大權徹底旁落,從此朝中為沈寂把控;另一方面他卻十分欣喜,至少他如今不用因為孤軍奮戰而惴惴不安了。
司馬信微微一怔,上前低聲道:“大將軍,您的舊傷還在,還是先進去吧。大不了等太尉來了咱們再出來就是。”
徐進擺擺手,強正了正神色,道:“太尉增援我們,我們怎可失了禮數到時候讓他們笑話?小傷而已,不必掛懷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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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著忽聞遠處馬蹄錚錚,戰馬嘶鳴之聲不絕於耳。黑色的碩大軍旗入目,緊接著是一排黑壓壓的玄色盔甲壓過來。沈寂端然坐於馬上,左右兩邊是兩名副將,後面跟著碩大的親兵隊伍。
徐進一時激動萬分,忙與司馬信迎上去:“臣,徐進參加太尉!”
沈寂亦下馬,伸手扶起徐進:“徐將軍辛苦了。”
“臣等效命於皇帝,為大秦平定叛亂,乃是理所應當之事!又怎敢言辛苦?”徐進正色道。
沈寂低低一嘆,隨機朝著青州城方向一望,直言道:“情況如何?”
徐進搖首,面露苦色:“霍尋著實是個難纏的對手,先前臣以為他為祁王壓制,此次出兵只需稍加使些計謀定能使他們大敗而歸。只可惜前一個月變數太大,霍尋到了安陽城就立刻動手兵變。誅司徒父子,又以親兵相脅迫,假傳祁王口諭,一夜之間將所有兵權牢牢握在自己手裡。原本渙散的軍隊如今全部聽命於霍尋。”
“我聽說突厥人也來參和了?”沈寂微微思量,不覺好奇道:“霍尋……真是個有意思的人。素問霍家世代與突厥不共戴天。昔日裡他突襲突厥,從他們手裡奪回佑安城,又使計謀以和親意欲一舉拿下突厥,如今突厥人卻反過來幫他,真是有意思。”
徐進道:“突厥人來參和著實是讓人出乎意料啊,只是他們始終沒有什麼動靜。來了少說也有月餘,絲毫沒有要與霍尋合兵的意思。他們駐紮的地方離霍尋部有不足五里之處,卻反倒是自個兒練自己的兵,與其說他們是來增援……倒不如說是在觀望。”
“說的不錯,突厥人肯參和這檔子事,肯定是有自己的原因。說不定其中就有什麼利益關係。至於他們為何不與霍尋合兵,怕也是不信任霍尋吧。五萬人對十萬餘人,這懸殊的確是很大。況且,你還讓他吃過虧。”沈寂負手而立,輕嗤道。
徐進謹慎地看著沈寂,小心翼翼道:“不知,太尉打算如何佈置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