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鏡辭靜靜地望著這個年齡相仿的女子,她白皙的臉上永遠都是一副不喜不怒的表情,連悲痛,連愛戀,在她的口中說起來都是淡淡的,好像在轉述別的人故事一般。她有一張很清秀乾淨的臉龐,顧鏡辭忍不住去想,她笑起來一定很好看。只是這冷若冰霜的面具下隱藏的又該是如何一張傷痕累累的臉龐?她不敢去想,就這樣吧,淡淡的。這對霍尋,對慕寒自己,何嘗不是一種放過?
“那日,在宮宴上,那個宮女便是你吧。”顧鏡辭回頭對著她。
慕寒點點頭,“夫人猜對了,便是慕寒。”
“霍尋的計?”顧鏡辭挑一挑眉,忽然之間大悟:“原來他在那個時候就想好了……”她忽然之間靜默,這一段過往著實太過於難言,於他自己,於慕寒,都是一段傷心事。那麼自己的冷戰則顯得是在過於矯情和做作。
慕寒豎起三指肅然道:“慕寒在這裡給夫人起個誓,若是慕寒對主上有任何非分之舉,便叫慕寒死無葬身之地,死後入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顧鏡辭忽然覺得沉重無比,要愛的多深,才能主動退出再去懇求那個外來者?她撇過頭去,不敢看慕寒的神情。
窗外是一片盎然春意,春末夏初的時節,陽光照在臉上微微刺痛著。明媚而慵懶的時節,她卻覺得渾身發涼,沉重的提不起步子。慕寒低著頭欠了欠身:“主上就在外面,一窗之隔,見與不見,全在夫人一念之間。”
顧鏡辭閉著眼睛,輕聲念著:“山水得相合……”
“生死可相依。”是沙啞的聲音,是沉穩的步伐,是他那張同樣略略憔悴的臉龐。
顧鏡辭忽然落下淚來,輕聲哽咽著。山水得相合,生死可相依。他們都還記得誓言,卻已經彼此折磨的憔悴不堪了。霍尋緩緩地抱住她,滾熱的淚交織在一起,溫暖這彼此的心。微薄如霧的光芒之中,一片朦朧和諧的景象。一縷溫暖的肆意的陽光把他們相擁的身影投到窗紗上,繪出美麗的剪影。
“對不起,是我錯怪你了……我……”顧鏡辭伏在霍尋胸口微微自責著。
霍尋堵住她的嘴,低聲笑了笑:“鏡辭,我不要你的解釋。我信你,不需要你做任何解釋。”
“霍……”
霍尋凝視著她的眼眸,“霍什麼?”
顧鏡辭淺笑道:“霍郎。”
慕寒推開門走了出去,霍清婉坐在門前的石桌上和顧錚低語著什麼。她只是輕聲嘆息著結束了談話,慕寒對他們福一福:“小姐。”
霍清婉微微一笑:“這我就放心了。也過了很久了,慕寒我們回宮吧。”她扶著肚子站起來。慕寒連忙過去扶著她,霍清婉回身對顧錚笑一笑:“顧大哥,那清婉這就去了。”
顧錚出神看著她,許久才點一點頭:“好,走的時候小心些。”一直目送霍清婉登上馬車,顧錚才唏噓著回去。
天色晴好,霍尋帶著顧鏡辭策馬出城。
“去拜訪誰?”顧鏡辭微微疑惑,看著霍尋。
霍尋一手策馬一手抱著顧鏡辭:“尉遲先生,我父親的謀士。”
顧鏡辭微微頷首:“尉遲,倒是略有耳聞。十大謀士之首,人稱“山野逸士”。傳聞自楚國滅亡之後他銷聲匿跡於天下,再無蹤影。沒想到卻是猶在世間為人進言。”
“你是不是也沒有想到那個人就是我?”霍尋失聲笑著,抱緊懷裡的顧鏡辭:“他已經年過古稀之年,但是性格很好玩,你一定會喜歡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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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鏡辭閉著眼睛靠在他懷裡,四月溫暖的風吹過耳畔,還有他懷裡淡淡的沉水香。這樣閒暇舒適的日子帶著絲絲甜味,慢慢遮蓋住那些血淋淋的傷口。她忽然笑著詰問:“霍郎,你既然得天下十大謀士之首,為何還會敗於祁王之手?尉遲先生便也眼睜睜看著你離去嗎?”
霍尋嘆息一聲:“是我固執,沒有聽他的話才失了天下大勢。後來,他就稱病離去了。我聽士兵說,他剛剛離開那一夜,便在客棧裡去世了。”
顧鏡辭靠在他的臂彎裡沒有再說話。
尉遲家裡在臨安城外的東山上,一片悠悠然的竹林深處隱著一棟小竹樓。隱隱有琴聲悠悠揚揚的傳來,顧鏡辭和霍尋下馬。她笑道:“獨坐幽篁裡,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尉先生真是好雅興,隱居山林,願坐一個王維一樣的隱士嗎?”
尉遲笑眯眯地看著顧鏡辭,又看看霍尋,道:“郎才女貌,我猜猜,尋兒,這是你媳婦吧。”
霍尋握著顧鏡辭的手對視一笑:“尉先生猜中了,尋兒特意帶媳婦來看您老了。”
“前幾日卻還大醉不醒,今日又你儂我儂,煞是情深了。你們年輕人啊,真是變得快。”尉遲放下院中的長琴,起身道:“那就來屋裡坐坐吧。老夫的陋室抵不上你的鎮國將軍府富麗堂皇,卻還是能見人的。”
兩廂坐定,尉遲為霍尋和顧鏡辭沏茶:“丫頭叫什麼名字啊?”
“鏡辭,小女顧鏡辭。”顧鏡辭輕聲答道。
尉遲手裡的茶壺略略一抖,灑出來許多茶水。他深深看霍尋一眼,“顧鏡辭,鏡辭。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便是顧左相的女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