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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大概是蟲子吧,既然是活的,也許是痋術也說不定。”
片刻的驚訝之後,白千灣恢複了平靜,他注視著周楊的手腕,以一種見怪不怪的口吻說道。
痋術是西南地區的邪術,詛咒活人之後,蟲蠱將寄居在人的身體裡,漸漸從內部啃噬被下蠱的人,直到他們死去。王俄傑的死法,也有些像書中描述的模樣。
火鍋端上來了,四周是騰騰熱氣,周楊卻只覺體內冰冰涼涼,一絲熱意也無。他對面端坐著、以勺子攪拌草莓沙冰的男子打量他的眼神已經和看待死人沒有分別了。隔著溫熱的朦朧霧氣,白千灣的形象頓時像是坐在地獄裡的年輕判官。
“為什麼……”周楊緊握著自己的手腕,嘴唇顫抖了幾下,露出蒼白的牙齒,“我以為王俄傑死了,這些事就結束了。那個殺死了王俄傑的人依然不肯放過我。”
白千灣不禁想,之所以周楊認為王俄傑之死標誌事件的結束,是因為王俄傑是當年事件的最後主謀之一嗎?可如果真是如此,周楊又為何陷入泥潭?據白千灣的印象,周楊並不在那年欺淩他的倉庫少年犯之中。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周楊冷汗淋漓,他的恐懼完全寫在臉上,不僅面如菜色,手指也肉眼可見地打著顫。
這是人類在死亡面前的驚慌失措……
在這種時候,白千灣的大腦依然我行我素地想象著與這些事毫無瓜葛的古怪想法。
周楊幾乎快坐不住了,他的驚恐化作了憤怒,像火鍋裡沸騰的湯水,咕嚕咕嚕地冒起了泡泡。好在白千灣的沉默沒有太久,在憤怒澆灌在他身上之前,他回了神,說道:“除非你知道下蠱人是誰,找到他,得到解法。或者殺了他。”
他的眼裡掠過了興奮的光線。
但這情緒好比窗外的飛躍鳥雀,只是轉瞬即逝。周楊已無心顧忌白千灣的微表情,他滿腦子都是上司王俄傑的慘狀,巨大的籃球腦袋,面板紫黑皸裂,流出綠色的膿水,惡臭的氣味彷彿從下水道裡飄散而來——他不想變成那副模樣,更不願去死。
他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咬牙道:“我怎麼可能知道那人是誰!”
“王俄傑懷疑過誰,不妨稍作推理與猜測?”白千灣提議。
周楊夾帶著憎惡的眼神冷冰冰的:“他懷疑的人就是你。”
“可是,那不是我做的。”白千灣無所謂地攤開手。
“我好不容易才混出來,開上好車買房子……”周楊已全無白千灣與他重逢似的淡然和優雅,神經質地不停地摳弄他的手腕紅痣,雙眼發紅。他現在只是一個瀕死的歇斯底裡的病人,在崩潰的湖水邊緣渴望一顆拯救他的稻草。
他停了下來,頹然不已:“我該怎麼辦?”
怎麼辦?
杯子裡的草莓和奶油已經被白千灣攪爛,像一坨紅色血水。
他默唸著周楊不久前的話:“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周先生原本這樣想……但是,世間的受害者,並非完全是做了虧心事的人吧。”
周楊怔怔地凝望白千灣,對方長長的羽睫輕輕扇動著,事不關己的兩片薄唇無意吐露的,於他而言卻是驚人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