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妖獸確為一隻天狗,但修煉日久,得了造化轉成星君,有吞食火種之能,無鉞一開口,它便顫顫巍巍地蜷起,化出個少年模樣的人形來。
“他……他是青陽?”
“方才你險些將他吃了。”
禍鬥齜開門牙,惶然冷笑一聲,“他……他該不會記仇罷。”
“記什麼仇?” 沒想到無鉞居然能道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霍成沐兩眼發怔,渾然不知所以,無鉞彈了彈指,一道光刃打在霍成沐額際,旋即人事不知。
“……尊主,他在無間困了三千六百載,只怕七魄早就——”
“錯不了。”無鉞斬釘截鐵,禍鬥斷了話音,又聽他低聲呢喃了一句,“錯不了。”
“既然尋到了,尊主眼下……可是打算重返天庭?”
“不必,等孤從惡鬼道召齊他的三魂七魄,就把真身換給他。”
“尊主欠了他,償了便是,何至決絕如此?”禍鬥神色惶恐,無鉞攬過地上的霍成沐,眉宇略略舒展開些許,淡然道:“他若回來,想必也不願見孤。”
“業火魔障數不勝數,寧可灰飛煙滅也去不得的無間獄,他若不愛重尊主,何故以身相替?”
“若非天帝有意……他豈會……罷了,現下離子時還有多久?”
“約莫有二刻。”
無鉞眸光黯了黯,“將他載到冥河,孤隨後便至。”
“尊主莫非今日就要——”
“孤服了含境草,最多維續三刻,切莫耽擱了。”
禍鬥的神色急轉直下,“尊主……”
“快走罷,閻君不等人。”
含境草可將魂魄隔出肉身,換做尋常的下界凡人,不消一時半刻就能起效,但無鉞兩個月日日服用,還需倚著幾分靈力方可強行分離,連日來時常昏睡的情由也是在此。
天河盡處落虹飛瀑,跌下便能落入冥河,禍鬥搭載霍成沐疾馳而去,無鉞站在岸邊,喃喃釋然道:“這副身體養了三千年,雖不抵木德真龍仙力無竭,卻能催動十方天雷,縱使天帝引天兵前來,上仙也不足為懼。”
霍成沐跌入冥河之中,禍鬥手忙腳亂地撈了一陣,戰戰兢兢把人拖上了岸,霍成沐就在此時睜開了眼。
上一眼好歹在天界,盡管無鉞的住地偏僻了些,總也好過地界的鬼火重重,霍成沐一開眼就嚇了個半死不活,抽搐著身子抱成一團。
禍鬥見了這人慫模樣,此前的陰翳一掃而空,也不著急化形,樂樂呵呵地搖著尾巴,圍著霍成沐轉了又轉。
“狗崽兒,怎的不見無鉞大仙?”
禍鬥閃出人形,神色極是不忿:“三千年都過了,你這記性還不見長,我叫禍鬥,威風凜凜的天狗,豈能……豈能由著你這般輕賤?”禍鬥欲言又止,顯然收斂了幾分兇色。
這日的經歷委實奇詭,霍成沐索性當成做夢,揀自己聽得懂的大膽問道,“三千年,你這狗崽兒能活三千年?”
禍鬥心說此人的稟性分毫未改,開口不緊不慢道:“在這兒乖乖躺著,你說的無鉞大仙,最多還有一刻便來了。”
霍成沐將手放在胸口處捋了捋,伸手去順禍鬥的後頸,禍鬥吃了一驚,搖身變回原形,狂吠不止。
“哎,變回去了,到底是天上的,稀罕,稀罕。”霍成沐膽子雖小,對著尋常的家畜並無懼意,禍鬥自以為按著此前霍成沐的反應,此番變化定能教他失神失色,不想反倒讓他親近了不少,當下有些慌亂無措。
“狗崽兒還拗得很,連毛都不讓順,說說,無鉞跟你講什麼了。”
禍鬥心下窩火,一想起無鉞疾言厲色的模樣,此時也沒奈何,猶豫了半晌正要出聲,冥河岸邊的渡船上突然爬起個人影,慌忙吠了兩聲。
“那是——”霍成沐抬眼望去,那渡船上的人恍若與他目光相接,不多時已然駛到他近前。
“青陽閣下,可是要上船?”
霍成沐這日第二次聽到“青陽”此人,若有所思地怔住,禍鬥等不見無鉞,正也有些出神,卻聽得他道:“狗崽兒,這是無鉞起給你的大名?”
“咳咳。”倘若青陽再生,只怕要拿自己所剩不多的壽數抵給那些花花草草,禍鬥惶惶難安,轉身化回了人形,一把將霍成沐拉上了船。
“此人乃是青陽一縷殘魂的轉世,無鉞尊主命我將他載來,卻也不知如何處置,閻君子時便要發船,還請勞煩將他載上。”
那人微微頷首,霍成沐剛一坐穩,船槳便打起水聲,駛向無盡幽暗處的冥界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