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掌帶著粗糙的繭,謝眸眯起眼用指肚輕輕摩挲著,手裡沒喝完的粥早就涼了大半。
“眸兒,以後別亂出頭,在我身後就好。”
謝眸抬起頭,他的目光中滿是堅定。
若是尋常女子,這番話可能會觸及到她們心內最柔軟的地方,令她們瞬間萌發無盡安全感繼而感動的痛哭流涕。
謝眸卻疑惑了。
她一直都覺得,正常且健康的兩性戀愛關系該是二人並肩同行,共同面對兇險絕境。
前世對前任隱瞞下患病住院的大事,她自己在這點上做的並不好,可她卻不自知,就好比縱身入火海那件事,下意識將錯全推到醉酒失態,實際那時究竟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言行,她自己是最清楚的。
危局後的相惜不過半碗粥功夫,新的矛盾便出現了。
謝眸皺了皺眉,道:“我也想為你分擔些事,總不能看著你一再故意賣破綻給水淩波,卻找不到進去救人的機會。再者說,你有沒有想過,你進去後留我在外面,水淩波又會怎樣對付手無寸鐵之力的我?最好的結果還是我去。”
本以為她會安然接受接著靠在他身上撒個嬌,沒成想竟聽到這麼一番不中聽的話。
戰秋狂抓了抓她的頭,話語裡已經有些氣惱:“叫你別亂出頭就聽著,怎麼還學會犟嘴了?你是會武功還是能逃命?光憑著口舌那點優勢能一直佔便宜嗎?江湖之爭最後靠的還得是武力。”
在這些絕世高手眼中謝眸自然明白自己弱質如病雞,她也很客觀的面對著這個嚴峻的問題,可這一切都是在他們關系尚未明朗之前……
戰秋狂的位置在她心裡排到了最前面,再聽他說這些話便有些刺耳了。
謝眸不甘示弱:“我是不會武功啊,那爺爺都放心讓我出了莫停留。我在江湖上又不是什麼有頭有臉的大人物,誰也不會為了買我一條命耗侈千金,謹言慎行是必然,畏首畏尾就太過窩囊了吧?”
戰秋狂差點被她給繞進去,幹脆甩開她的話頭,徑自倒回去說:“就拿闖火海這事來講,就算出事也是我爹,是百裡家的事,你跟他們是八竿子也打不著的。”
謝眸心猛然一沉。
你也說過,他是你爹啊,怎麼會與我無關呢……
若不是因為你……
她很快苦笑道:“是啊,反正一切都逃不開百裡家主的謀劃,若不是天降大雨,他這場詐死恐怕要詐到你與水淩波較出個高下後。拿著自己兒子性命謀事,真是個冷血的爹。”
這番話本是為著替他不平說出口的,可在此刻說出來,戰秋狂卻多了心:
沒錯,大概是他太蠢了吧。
一個女人不願躲在男人身後讓他為自己遮風擋雨,這說明瞭什麼?
恐怕是這個女人從未真切的在他身上找到過安全感。
十八歲之後的多少年月裡,他也曾無數次問過自己,像他這樣的人,大概是不適合去保護誰的。
就那麼浪拓恣肆的活著也挺好的。
直到她陪著他走進山林,在山寨的臺階上分了手,她再失而複得的出現在百裡家的後門口,渾身髒兮兮像在泥塘裡打了滾的花貓,眸子裡卻閃著清澈的光芒。
他竟然也覺得,為了這雙清如秋水的眸子,應該還可以再勇敢一次。
她從不避諱屠昀司對自己的幫助與保護,在竹林分手之時,在傾盆雨幕之中,她安然的靠在他的肩頭,沉靜柔和,斂去眼底的所有防備與警覺。
戰秋狂的心情墜落到進入地道迷路的那一天,他想保護她,這種想法卻是妄想,她根本連這個機會都不屑給他。
懷揣為百裡家分憂之心,卻被自己的爹算計入局。好容易再次萌發出想要保護好一個人迫切的心願,人家卻不領情。
他突然覺得自己從計劃出關外的那一刻起就全錯了。
戰秋狂將腿上託盤緩緩放在床上,站起身來。
謝眸動了動唇,恍然覺得自己說錯了話。
因為他的身子再沒側過半分,開了門的明媚陽光傾瀉而入,他迎著那道光,尚未養好的身子顫顫巍巍拐過門後,很快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