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謝春兒當初發來的那封請柬。現在看來,這封不過三行的文字資訊居然就是這次大災難的開端,真不知道該說是蝴蝶效應的奇妙還是所謂命運的安排。
當某個存在已經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而你正在讀著她留下的郵件,是不是總會有種恍惚的不真實感?
江樺也不確定自己現在的心境是從何而來。謝春兒的事情已經成為了過去,現在能確定的是這就是荊明失蹤前最後看過的頁面。以他的腦力,沒理由記不住這短短的幾行字,那他調出這封郵件是要做什麼?難道在這文字之下還有什麼隱藏的東西?
解碼器和掃描器很快排除了其中包含密碼的可能,這是意料之中。在電子領域上,連他都能破解出來的東西荊明不可能察覺不到,那麼…那位指揮最後看著這封郵件的時候,是在想些什麼呢?
他深呼吸讓自己心緒平靜下來,重新將目光轉向郵件的開頭,掃視那已經再熟悉不過的文字——開頭寫明收件人,第一段是位置,第二段說明目的,第三段留下足以證明身份的落款,每一個資訊都被後來的事實證明,一個標點符號都不浪費。
而從現在的角度審視當初,謝春兒果真有著如此大膽挑釁的資本,而他們也稱得上是有夠魯莽。在地下的那番對話暴露了他們,若不是在這之前誤打誤撞地猜中了對方的計策,把隊內的五人分散開來,如果他們真是如邀請函說的那樣去到謝春兒面前…
思維走到這裡猛然剎住,戰慄感如閃電穿過全身。他在剎那間靈光一現,但帶來的卻只是鋪天蓋地的冰冷。
錯了,他們都錯了。在當時看來這封邀請函確實簡潔到無懈可擊,但這其中的確有什麼東西是沒有想到的。謝春兒的真實身份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人類的隱藏在她的視角下根本無可遁形,既然邀請了他們就必然會制定針對白狼全員的計劃——這是理應的情況。但事實上當時去到她面前的只有他一人,那個人工智慧也沒有發覺人數上的異常,還對他毫無顧忌地展開談話…對於一個完全視野且專於分析的機器來說,這根本是不可能出現的錯誤。
那如果…錯的不是謝春兒這個邀請者,而是他這個‘到來者’呢?
如果她一開始就只是邀請了一個人、如果她那番話只是對一個人說的、只是本不該聽到這些的他無意中頂替了本不屬於他的位置…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當時的自己一心都放在應對謝春兒的策略上,實地場景也不允許他多想。但若是統籌全域性的荊明察覺到了這其中的異樣,繼而想到了這封作為事件開端的邀請函,從中捕捉出始終被他們忽略的細節…
他瞪視著頂頭的文字,只覺得有千年的寒冰從血管裡炸開了。
是的,這樣的話一切就都順利成章了。
那封邀請函中的‘白狼’,不是指他們這一個隊伍,而是…一個人!
江樺關掉了那封郵件的介面,此時那每個字看在眼裡都讓他覺得刺眼。但退出個人介面的同時訊息欄就再度閃動起來,一份通知跳出在眼前。備註欄顯示那是部門內部發出的針對全員的通知,但更扎眼的是…他從概括瞟到了“獵人理事”的字眼。
他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強迫自己去看那個通知的內容。主題是以指定代理人為形式的職位轉交,稱發現了獵人理事留下的具有法律效力的檔案,其中表明將其所有的許可權職能移交給獵人部門‘狼巢’屬下的灰狼代表人。
在普羅大眾看來,這份通知的發出者已經死了;而在他們這些知情者看來,死的應當是那個接收者。無論從哪個視角來說這份通知都很詭異。但如果一切真如他所想、如果真的是那個男人站在背後…
答案其實很簡單,那兩個人都依然活在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什麼真假梁秋,那都是同一個人雕琢出的假象。
江樺捏緊自己的眉心,他從來沒有這麼想讓自己放棄思考,條條時間線卻在腦中迅速串聯成型:那個男人是最瞭解謝春兒的人,當然也知道她的本體處於東部戰區之內,因此才會頂替呂鶴出席那場會談,利用替身成功地在所有人面前上演了一場宏大的白狼之死。至於甲原本在灰狼的身份,自然也是他的囊中之物,死人身份讓外界的懷疑無從下手,但實際上這權力繞了一圈,從未脫出他的掌心,他才是那位真正的“主人”…
不,這裡面還有個錯誤!要實現這一切還有個前提,就是他必須要得到出席會議的機會,而這本是那位武裝部長的職責。按照外面的說法,呂鶴是主動給他讓出了機會,這才促成了後續步驟的進行——若是巧合的話,這其中的不確定性未免也太高了,但如果連這件事都是他計劃的一環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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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起來,表明著有新訊息進入。他不知為何心臟猛縮,有些僵硬地把它摸出來,開啟了那條未讀簡訊:於小樓發來的。大概意思是任天行被捕,罪名是暗殺武裝部長呂鶴。隔著螢幕都能感覺到那語氣中的困惑和急切,他一定想不到這一條簡訊就成了證據鏈條的最後一塊拼圖。
江樺滅掉了螢幕,他不想再多看一眼那些證據,也想不出如何去回覆。毫無疑問那個人已經開始動手了,而離他最近的人當然也就成了最好的物件,無論是任天行還是荊明都一樣。他並不清楚計劃進行到了什麼地步,但至少他能推斷出一件事情——梁秋的位置。
既然已經打上了灰狼代理人的幌子,無論如何都一定會去那個隊伍本來的據點。如果那個人的目標真是白狼的話,那他作為隊長理應對所有人負責。
——無論後果如何。
他緩緩地站起身來,扣緊了身上長風衣的紐扣。上乘的布料能遮蓋他的身形,也同樣能掩住貼身的槍支與短刀。他回城的時間不長,因此並沒有解除隨身武裝:他們都是致命的裝備,擱在江樺身上卻一直只能充作輔助之用,但就在今天、就在不久之後,他們又將發揮出本來的職能。
江樺最後將裝備檢查一遍,將這些殺器和著凌厲一同遮蓋在衣襬下。隨後他回身向門外走去,同時抬起手,緩緩地抽出了背後的狼牙。
他凝視著這柄伴隨了自己十數年的長刀,刀刃依舊泛著達格金屬特有的銀白寒光,從刃尖到柄端無不體現著時間的沉積,論質量比身上那些量產貨不知道強出多少倍。但接下來他就將刀收回了鞘中,抬起手解下束帶,極少離身的刀囊因此而脫落下來,像是再也不會回到原位。
他捨棄了這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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