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的沉默不同,對方在他來的第一時間就開了口。聲音那麼平靜那麼清麗,如白鶯的歌謠被風吹來。
江樺迅速向後錯身,對危險的本能反應讓他在第一時間就將狼牙架在了胸口前,擺出進可攻退可守的姿勢。做著這些的時候他的眼睛始終盯著面前那纖細的白影,為注意她不知何時就會發動的攻擊,也為那足以奪去人視線的美麗。
夜鶯扶著牆壁慵懶地靠著窗框,白裙的衣襬在風中舞動。今天她沒有帶面紗,妝容精緻的俏臉一覽無餘,就連那雙血瞳點綴在她臉上都彷彿璀璨的寶石。一頭長髮被用心地盤起,插著銀色的髮釵,映著背後火光連綿的天。
“絕美”這個詞其實總是不準確的,美有千姿百態,真正讓世間一切黯然失色的美只存在於人們的想象中。但這一刻女人的美被釋放到了極致,不帶半點戰前的殺氣,甚至更像是盛裝出席的新娘。
江樺直直盯視著那道倩影。他在看到那雙紅瞳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站在這裡的是誰,轉眼就開始尋找著可能拉近距離的空隙。與他的警惕相反,夜鶯在說完話的一刻就跳下了窗框,芭蕾舞者一般輕盈落地,邁著看似毫無防備的腳步朝他而來。
“在這之前母上大人擔心過你會避開這一切,但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夜鶯走到他面前十步左右的距離停下,眼簾笑成彎彎的月牙。
這個位置對於他們兩人的血統而言是極度危險的距離。表面看起來他們碰不到對方,然而一旦需要的話,致命的攻勢一定會在瞬間直指敵人的要害。
夜鶯卻像是沒有發覺到這個事實一般,紅瞳之中滿是小女孩般的歡喜:“用母上大人這個稱呼你可能不太理解,其實她就是謝教授啦…看你的樣子好像還在懷疑?放心吧,她今天沒有來的,這裡只有你和我,絕對不是陷阱哦。”
江樺依舊沉默著。從知道這個女人的身份開始他就想過了很多種見面的方式,也想過很多可能會說的話,但他最終什麼都沒說。
謝春兒沒有來,這其中指的不是這座塔而是整個戰場。她為這場復仇之戰準備了長久的時光,久到少年已為人父。而真正的決戰到來的時候,本尊卻並未親自到場?
這所謂的決戰,到底是時光的終結,還是某些東西的開始?
“啊呀,那麼緊張做什麼。”夜鶯帶笑的聲音把他從一刻的出神中拉出來,“其實你們想的太複雜啦。一直以來我和謝教授所做的事情,說到底也都是為了追求頂峰而已——這是所有人共同的追求不是麼?只不過我們找到了更便捷、更為超前的方式罷了。”
她展開雙臂,踩著貓步優雅地轉了個小圈:“看呀,曾經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其他人離開我,但如今我一個人就能主導一場戰爭。以前那些讓人生氣的東西、得不到的東西,現在全部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一切遵從於我的規則,我對於他們而言就是正義。這樣的話,就不會有我不想看到的事情了,無論我是想救什麼人,還是留下什麼人,都易如反掌。”
“這些事情上,你的感受難道不是應該比我更要透徹麼。”夜鶯歪著頭看著他,“我從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看到了,你站在白狼背後時的那種眼神…那麼不甘心,好像全世界都是敵人一樣。明明已經很努力了,明明已經連命都拼上了,卻連最微末的一點希望都無法得到。從一開始,你就比其他人更清楚沒有力量是多可怕的事情,這樣才更是要拼命守住現在的一切啊。”
江樺木然地站在那裡,一句都沒有反駁。多年來無數的光環掛滿他的代號,他也正是用那些光輝去避開曾經的不堪——那些卑賤到塵土的無力,多少個無眠的夜,越是掙扎越是沉入更深泥沼。沒有人在意弱者的心情,表露只會招來更多的苦痛,所以他最後選擇了沉默,不把心情展示給任何人。
“因為你成為了現在的你,所以才能站在這裡,無數人仰視你,把你當做他們的希望。力量的甘美之處你已經再清楚不過了。”夜鶯歪著頭,“但那還不夠呀,多年前的白狼也是如此,他最終的下場你不是也看到了麼?既然經歷過痛苦和黑暗,就更要珍惜得來不易的光明,為此不斷追求突破才是永遠不會失去的方法。”
她慢慢地伸出手來,像是在請求雙人舞的舞伴:“來吧,你也加到夜鶯這一邊,這是最好的選擇。不僅是你我,所有的攜帶者都面臨著同樣的局面。我們本來就是怪物,自然不用去收斂爪牙。他們不認同我們所堅守的東西,那就由我們自己去制定規則,這本來就是力量的真諦。”
江樺看著那白皙的手,恍惚間只覺面前的女人與記憶中白衣飄飄的謝春兒重合為了一體,連那語調都如此相似。但接下來他就後退了半步,狼牙的鋒銳微挑,在自己和夜鶯之間劃下無形的斷痕。
他沒法否認他曾經對這個世界絕望過,如果換了十幾年前,他可能會毫不猶豫地邁出那一步。但長久的時光中他最終尋到了歸處,擁有之物除過去之外還有了未來,而飛蛾只要見過光明便不會再捨身撲火。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夜鶯看著那道冷冽的弧度落下,愣了一愣,隨即輕輕嘆了口氣:“拒絕了麼…看來是我太自大了,還以為這種程度就能動搖你。雖然這麼說,但我還是沒辦法讓你這麼走掉啊。謝教授已經交代了這次要把你們一網打盡,何況你還看到了這裡的秘密,只能用最不好的那一種解決方式嘍。”
她這麼說著,語氣沒有一點異常,即使陳述著殘酷的未來也依舊平靜。說著這些的時候她撥開了衣襬,白紗之下綁在腰際的槍囊顯露無疑,裡面的沙漠之鶯槍柄閃光,膛中早已上滿達格鑄就的子彈。
“你是安年麼?”江樺有些艱澀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