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的腳步掠過走廊,重又回到了禁閉室。堅固的合金電子門半敞著,絲絲縷縷的甜腥在空氣中擴散,流入這些嗅覺與野獸不相上下的獵人的嗅覺中。
孟長橋在下屬們的目光中伸出手,將門推開,入目所見的是一片觸目驚心的血腥——
被拷著雙手的甲已然倒地,血呈噴『射』狀從他的脖頸上濺出了足有一米多長。他鬆開的手上留著一枚生鏽的長釘,是從旁邊的舊桌上強行拔下來的。看上去正是這枚釘子猛力挑斷了他的頸動脈。活『性』度不足以補全這麼大的創口,只需幾秒鐘便大出血死亡。
一眾隊員都是見慣腥風血雨的沙場老手,面對此情此景卻無人不目『露』駭然。這樣的『自殺』方式堪稱聞所未聞,不亞於百年前島國武士的切腹謝罪。
誰能狠得下心把這樣一根鐵刺生生捅進自己的脖子裡?釘子的尖頭不算非常銳利,但從傷口來看,釘頭起碼沒進去了四五厘米有餘,一代灰狼精英,居然以這樣的方式結束了生命…
“孟隊…”
孟長橋臉『色』慘白,比在邊境的時候更像是靈魂出竅。他彷彿又聾又瞎地僵立在那足有數秒,勉強按捺住嘴唇的顫抖,向乙喝道:“這是怎麼回事?!”
乙後退了一步:“我…也不清楚。聽到聲音不對我就開門檢查,但是看見人的時候已經是這個樣子了。”
孟長橋緩步走上前蹲下身來。甲手上帶著的鐐銬已經鬆開,是被一根拉直了的彈簧給撬開的。看起來他是在雙手恢復自由後立刻就那枚釘子捅進了自己的脖子,下手快準穩狠,就像平時一樣。
他在那裡臉『色』陰晴不定地蹲了半天,才轉頭問道:“他最後沒留下什麼話?”
“有一句…”乙猶豫著道,“他說,這就是他的籌碼…”
孟長橋衣袖下的拳頭死死攥起。
以命作為籌碼?這算是忠臣的死諫,還是臥底的嘲笑?
無論是哪個,他都無法像之前那樣去無視甲最後的那一番言論了。
他有些無力地鬆開了手,撐著膝蓋站起身來,背對幾人道:“屍體直接火化。”
“那後事的安排…?”
“不要通知出去,一切按意外身亡處理,名字…”
孟長橋說到一半忽地停住了。
他剛才翻資料的時候就覺得有什麼始終是被漏下的…是甲的真名!
所謂的甲乙丙丁戊也只是隱藏身份外加方便的代號,真名當然被儲存在檔案中。但他翻遍了記錄,也沒有找到那一層名為“甲”的外殼下的任何資訊。
就好像,在灰狼之中的身份已經是他的全部了一樣。
做了這麼久的一把手,在撒手人寰的時候居然真做到了乾乾淨淨,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孟長橋深吸了一口氣,只幾秒鐘的功夫,瞬間的失態就已經被他盡皆隱藏起來,重現了平常的威嚴:“都愣著做什麼?等著屍體自己爛掉麼?少了他一個,隊裡多的是人頂上。”
身側的隊員如夢初醒地撲上前去,給屍體蒙上潔淨的白被單,又將其架在擔架上急速抬出。
不愧是以鐵面無私、團隊至上著稱的隊長,他以最簡單粗暴的手法把一把手『自殺』的影響降到了最低限度。很快他就會被推進火爐,和所有戰死沙場的人一同化作灰燼,然後剩下的或是遺忘、或是銘記於心地戰鬥下去,名為灰狼的機器去掉了一個有『毛』病的零件後重新咬合,還像往常那樣運轉。
屍體很快被抬出了禁閉室,這次換做是孟長橋一直目送著一行人的背影消失,不明意味地重嘆一聲,向旁邊的乙一瞥:“按排序,由你來繼承他的位置。去檔案處登記吧,從今天起,你的代號變為‘甲’。”
男人神『色』微變,到底還是鞠躬道:“明白,謝謝孟隊的信任。”
“但他的死也算是你的失誤。把現場打掃好,回去做一份檢討給我。”
“是。”
孟長橋最後向囚室內的血跡投去一眼,神『色』五味陳雜。但他的風格從來都是雷厲風行,這點情緒並沒有耽擱太久,也就是幾次眨眼的功夫,他的神『色』依然恢復如常,彷彿無事發生一般,帶領著人離去。
乙仍然保持著俯身的姿勢,目送著一行人離去。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裡回『蕩』,最後沉入了絕對的寂靜。燈光顯得黯淡了,黑暗從四面八方滲透出來,如同死地一般將他籠罩在陰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