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缺賀禮。”
孟鷹搖頭,執著道:“你會喜歡的。”
最終徐安歌還是順著孟鷹,緩步朝後院去了。
湖邊的侍人正收殮著孟影的屍身,任何人都沒有發現他雙手的指甲上映著微弱的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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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鷹身著侍人服,攙著徐安歌在長廊中緩步前行,一路上也沒什麼人發現不對,徐安歌帶他進了房,而後吩咐下人無事不可打擾。
進了房後,徐安歌一直挺著的脊背終於彎了下來,孟鷹環著他快走幾步,將他扶到了榻上。孟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把這間臥房都摸熟了,他將徐安歌放下後就動作麻利地從桌上取來一個白瓷瓶,飛快倒出兩粒藥丸給徐安歌嚥下。
徐安歌的眉間微皺,哪怕藥已入腹也不見面色好多少。孟鷹現在也無力幫他什麼,以徐安歌如今的體質,一有內傷必須吞藥,而後只能待藥性發作,緩緩恢複元氣,待體內氣血平息下來才能運功調息。
所以孟影說的其實也沒錯,他這副身子,也基本跟廢了沒差,說是一代先天高手,可若是真論戰力,估計還不如幾個後起之秀。
徐安歌體內氣息亂竄,面色可見的青白,只能半躺在床頭歇著,孟鷹已經悄無聲息地溜出房為他取那個賀禮去了。
自孟鷹出去時搗鼓出的些微聲響之後,房裡就再也沒有其他聲音了,對徐安歌而言就是一片死寂的黑暗。他在黑暗中出神,想起了前不久那個邵陽副教主林柒年。林柒年對自己說“教中收益每況愈下,教主卻久不理事”,希望自己多勸勸孟鷹。
可惜他求錯了人。自己從來不知孟鷹是怎麼想的。
孟鷹可以將自己這個瞎子照顧得服服帖帖,衣食寢住皆是細致入微,彷彿能將自己捧到天上去,可有關門派的事務卻從不跟他透露半句,更不會聽自己的勸。
其實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呢?他能放心地與孟鷹同榻而眠,卻無法信任地跟他聊門中之事。數月前,孟鷹曾跟他提過一些傳位典的事,卻被自己輕描淡寫地繞了過去,孟鷹也很識趣地不再提它。
說到底,不過是再無法全然信任對方罷了。
徐安歌揉了揉額角,有些頭痛自己怎麼會開始想這些婆媽的事,可能是近來心事全了,故有如此多的感慨?不知亂七八糟地想了多久,他總算覺得身上的疼痛減輕了些——當然,也有可能是疼久了所以麻木了。
徐安歌撐著床沿慢慢爬起來,摸索著坐到了書案前,右手探著觸碰到了一個刻著特殊紋路的機關盒。這個機關盒在外人看來不過是一個放夜明珠的石臺,可在對機關術極其熟撚的徐安歌手上,卻是很快被敲出了一個暗盒。開啟暗盒,裡頭靜靜地躺著一塊紅玉。
徐安歌想了那麼久,到底還是將林柒年的話記在心裡了,他無法勸動孟鷹,卻能為邵陽教添一個賺錢的法子。
畢竟靠煉兵冶鐵、奇技淫巧複起的墨樞門生意遍天下,最不缺的就是錢財了。
紅玉微涼,貼著溫熱的掌心時,那抹涼氣好像順著面板下青色的血管一路竄上心頭,徐安歌莫名覺得渾身發冷,胸前滯悶。
他還來不及做出丁點反應,身後便傳來了極細微的摩挲聲,伴隨而來的是他再熟悉不過的氣息——孟鷹回來了。徐安歌恍然回神,此時身體中的那股悶痛已經悄然褪去,方才那一瞬彷彿是他的錯覺。
“怎麼才回來?”徐安歌將暗盒推入機關盒內,使其再度變為了一個石臺,而紅玉卻被他握在了手上。
“碰到了林柒年。”孟鷹說話間,將手上的長盒放到徐安歌手上。
林柒年來吳縣無非就是找孟鷹說些邵陽教內務的,這些應該是他們之間禁聊的話題,徐安歌很有分寸地不再問下去,而是翻開了長盒。
盒中的物品估計是兵器,蓋子才翻來,徐安歌便能感覺若有若無的利氣侵襲著他的手。他伸手在那件兵器上摸索,想要辨認這是刀還是劍,卻在指尖觸碰到兵器的一剎那就愣住了。
……好熟悉的觸感。
徐安歌呼吸急促起來,細細地摩挲著劍鞘上的紋路,磅然大氣,如龍蛇遊走於其上,與從前一般無二。
“羲和劍……”徐安歌闔目,聲調有些微的顫抖,“你什麼時候找到的?從哪找來的?”
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再見到羲和劍了。羲和劍曾是爹承諾過給他的佩劍,他從小到大也不知用它練過多少劍招,然而自從二十年前,徐家在大火中化為烏有後,他就再也不曾見過羲和劍、甚至連聽都不曾聽過!
此刻——它卻突然出現在了自己手上。
孟鷹猶豫一會兒,還是說了出來:“它一直被收在陰陽教祭壇上,我重建邵陽山莊的時候找到的。”
徐安歌扣著劍柄,將羲和劍緩緩拔出,它的劍身是純黑的,在窗邊光線照射下竟然一點不反光,劍刃明明輕薄,可這彷彿能吸光的沉甸甸的黑色竟讓它看起來重若萬鈞。
徐安歌忍不住輸了一抹內力傳入劍身,羲和劍在內力觸碰的那一刻就開始震顫,奇怪的是如此明顯的震顫竟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羲和劍還是像從前一般與他有著共鳴,這個認知讓徐安歌內心止不住的情緒翻騰。
孟鷹看著徐安歌眉宇間的欣悅,面色難得柔和下來。他把羲和劍帶回來就是為了討寧遠的歡心,卻沒想到效果這麼好——他許久未見寧遠展顏了。
孟鷹的目光追隨著徐安歌,知道他會現在最想做的估計就是去練幾招劍,就想將他扶去練武場,可在接到徐安歌時卻不由一驚——他竟然整個人砸到了自己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