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位平時隨意慣了的報社主任此時正站得板直,垂著頭,雙手捏著一張薄薄的已經發黃的紙張,上面貼有一張藍底的,發舊的一寸彩照。
要是有個最美素顏證件照的比賽,陳澈覺得,他手裡這張妥妥能奪個冠。
照片中的人眉眼鋒利,表情冷漠,眼尾淺褐色淚痣卻撩人心魄。
教練的基本情況表都按統一模板填寫,上面除了姓名身份證號碼性別年齡這些基本資訊,還有家庭住址、簡歷、家庭成員表。
還有電話號碼。
表格都是手寫,趙淩雨的字跡勁瘦而潦草,可能寫的時候就沒有多認真去寫,但是陳澈還是一眼看出他的字最好看。
頭頂白熾燈將白色光線垂照至他手中的紙張,陳澈忍不住伸出拇指摩擦著上面的字跡。也不知趙淩雨填這張表格時,是喜悅更多還是無奈更多。
陳澈是有些緊張的,不僅是因為他一改以往板正的工作態度,第一次利用職務之便替自己辦事。更重要的是,他做了一個驚世駭俗的決定,他要去追求一個男人。
在陳澈以往26年的人生裡,過得都算循規蹈矩。曾多次想反抗家裡令人窒息的管教方式,卻一直不敢做得太出格。只能小心翼翼地稍微偏離一下父母給他鋪好的軌道,以一種懦弱的、卑微的方式表示自己的抗議。
雖然趙淩雨看起來很難追,雖然他甚至不敢想他的這個決定會引起父母怎樣的暴怒。
但是他一步都不想讓。
資訊表上的簡歷顯示2005年6月高三畢業,本科以及後面的學歷完全沒有填上去,2018年3月入職白水馬場,家庭住址是白源村白水村198號。家庭成員表只有他的媽媽,
趙淩雨媽媽的名字——趙氏。他忍不住好奇,沒有名字只有姓氏嗎?村裡會不會有其他人也這麼起名,一個村同姓的人不少,那得有多少個重名的。而且,趙淩雨的爸爸呢?
趙淩雨明明已經拿到本科證書了,簡歷上卻沒有填上這一段學歷,或許他不填高中這一段都沒影響。潘老闆只要能認字,會騎馬的就可以了。
雖然陳澈並不認為你學歷高就必須相對應地從事能匹配得上你學歷的工作,想做什麼愛做什麼都是個人自由。
但是主觀想做和被動去做不一樣,初見趙淩雨時他就知道,這人是有志向的,他的志向絕不止步於在馬場教練裡當個拔尖的人物。
從2012年初見到他入職白水馬場,中間有七年的時間。那麼是不是在這七年裡趙淩雨遭遇了什麼,導致了他後面的改變。
直接問的話,趙淩雨估計不會搭理他。而村長連趙淩雨的性向都猶豫了這麼久才告訴他,估計也是忌憚陳澈的身份,他作為一村之長想好好維護本村聲譽也沒錯。至於跟其他人打聽,那更是別想了,首先趙淩雨不想讓大家覺得他們走太近了,這是他答應過的事,找人打聽的話意圖太明顯。
思來想去,他竟然覺得還是從村長這比較好下手,可以側面套話。
出於最後的職業道德,陳澈沒有拍照。但是他幾乎要將這薄薄的一頁紙印到了自己的腦海。
“陳主任。”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陳澈一愣,回頭一看,是負責值守辦公室的大姐。
“黃姐,怎麼了?”他很快就神色如常微笑問道。
“不好意思啊陳主任,我孫子快放學了得去接一下,陳主任你等下出去時可以幫忙帶個門嗎?”黃姐幹笑道。
陳澈一聽,連忙擺手示意她等一下:“我這邊也看完了,我跟你一起走吧。”
他心想,這黃姐心真大,就這麼把他一個外人單獨留在存放著他們馬場檔案材料的辦公室,這真的好嗎。他加快手中動作,把趙淩雨的資訊表按照原本順序塞回一沓紙當中,再收回檔案盒裡,擺回原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