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澈起身,走到張浩的身後。蔣萍和周嘉雯見他過來,很自覺地讓出了位置。
張浩扭頭看到身後的陳澈,不免有些緊張。陳澈很少具體地看他的拍攝過程,都是放開了手讓他去做,只偶爾發現他有特別明顯需要糾正的地方才會提醒兩句。
而且,陳主任雖然掛著面罩,也看得出他的表情好像有點臭。
“怎,怎麼了?陳主任。”張浩的聲音都有些結巴了。
陳澈擺手示意他不用緊張,雙眼緊盯著遙控器的螢幕。
無人機飛得太高了,什麼都看不清。
“飛低一點,看看前面有什麼。”陳澈指著面前的草坡說道。
張浩一邊點頭答應,一邊操控遙控器。
無人機正在下降高度,離地面越來越近,陳澈已經能在畫面裡找到他們這四個人的位置。直到能看清人了,陳澈又出聲:“好了,這個高度可以了。”
於是,無人機又被操控著往前飛,越過了草坡,但是那裡什麼都沒有,入眼的是一整片的碧綠。
張浩又扭頭看了看陳澈,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
陳澈皺眉,從張浩手裡拿過遙控器,拇指撥動搖杆。往前沒看到,他又退回來往左,還是沒有,再退,往右。
他很肯定他一開始聽到的聲音就是從面前草坡後傳來,那麼他們極有可能從那個草坡,又跑去了其他地方。
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現在的他有多焦急。讀書時,早上在教室,課代表抱著作業站在桌前,而他在書包裡怎麼都翻不到昨晚已經做好的卷子。課代表出聲催促,沒交作業我記名了噢,等下老班可能又會讓不交作業的到後面罰站。
然而罰站事小,讓他頭皮發麻的是回去後還得面對父母的責問。但是他那時的心情都不會焦慮成這樣。
終於,他操控無人機往前再往前時,見到了那兩道騎著馬的身影。
是趙淩雨和中午那個女孩。
無人機螢幕的畫面也就此定格。
一下子,他們又騎了那麼遠了。
那兩道身影仍在肆意飛馳,很快就跑出了無人機所能捕捉到的畫面,陳澈搭在操控搖杆的拇指卻沒有再動過。
幾個人都看到了這一幕了,陳澈背對著他們,他們都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周嘉雯似乎是想起來了什麼,突然說道:“對了,我們今天在民宿陪何姐錄採訪畫面的時候不是見過這個人嗎?因為長得好看我就多看了兩眼。老闆就提醒我離這個人遠點。他說他們村的人都不待見他,這個人…”
“小周。”周嘉雯話還沒說完,陳澈就打斷道:“我們要有點自己的判斷,不是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
“啊。。哦。。”周嘉雯怔愣地點頭:“我知道了陳主任。”
陳澈雖然工作要求嚴格,卻從來沒有訓斥過他們。工作沒做好的話,那就去改好。出現嚴重失誤,那就想辦法去彌補,降低損失。
更不會給他們講什麼道理。在陳澈眼裡,他不過是讀書時跳了幾級,少讀了幾年書,比他們多了幾年工作經驗,他跟他們差不了幾歲,輪不到他給他們講什麼道理。
他也極少會在意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評價到底是善意的提醒還是惡意的揣測,因為在他眼裡,無論那個人是好是壞,都跟他沒關系。但是他見過那個意氣風發的趙淩雨,那個靦腆地跟人解釋自己名字的趙淩雨。他對他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因此,那些對他不好的評價,他都統統歸類為後者。
而且,他今天還送他面罩了。是那種不帶任何目的性地送他東西,不,可能唯一的目的是不想讓他的臉被曬傷。面對他突然間把鏡頭對準自己的唐突行為,他甚至沒說他一句。
所以他相信,哪怕時隔多年,他還是那個趙淩雨。可能唯一的變化就是,會豎起一層冰冷的外殼去應對那些明槍暗箭。
陳澈突然就覺得興致缺缺,然後把遙控器塞回張浩手裡,徑直往回走。
面對領導的突然變臉,他們也不敢多問。
陳澈沒辦法忽略自己這種突然而來的失落。他知道他這種莫名其妙的佔有慾對於一個同性來說有多冒犯,讓人察覺了或許會起雞皮疙瘩吧。
但是這麼多年都忘不掉也找不到的人,如今再次出現在眼前,他怎麼能不害怕再次失去。他多希望自己有力氣有手段能擁有他,他需要多大的意志力才能眼睜睜看他和別人在一起。
而且,這是趙淩雨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