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認出了那耳朵。
他聽?清楚了那聲音,猛地開始掙紮,可癱軟的手腳如泡軟的海草那般無力。
“我?不?夠聰明,快回到臨淵宗時才明白過來?,生來?便天?有異象,不?需引氣入體便能吐納靈力,而靈力又多得跟不?要錢樣的……只有先天?靈脈。”
那人靦腆地笑?了,似乎想要撓撓臉,但兩隻手託著楊心問,便只能作罷:“只是和師兄不?同,我?只是世家的備選,只用像只豬一樣安穩地長大,順道磋磨磋磨我?的性子?,以免真要我?頂上的時候,我?會反抗他們。”
“那年能過弟子?大選,我?以為是自己當?真很厲害的緣故,後來?才知道,其實無論我?成績如何,我?都會拜在師父門下?,養在離師父最近的地方,以備不?時之需。”
牢門慢慢打?開,生鏽的轉軸發出了刺耳的慘叫。
“我?想現在就是那個?時候了。”
楊心問掙紮著開口:“你別——不?要……求你了……”
這或許是楊心問第一次求自己,姚垣慕一愣,兩只小小的眼睛睜得很大很大,隨後又笑?成了一條縫。
“但這次不?一樣的,大哥。這是我?的選擇,不?是他們的。”
姚垣慕蹲下?身,將楊心問放在了陳安道旁邊。
“那天?我?去?找了大長老。大長老看我?欲言又止的模樣,就知道我?已知曉了真相,我?太莽撞了,如果他當?時把我?關起來?了怎麼辦?但是他沒有,他帶我?去?見了葉珉。”
“葉珉告訴了我?,我?能救師兄。救了師兄也就是救了大哥你,我?能救你們兩個?人,就像師父那樣。”
楊心問聞到了很好聞的氣味,他本能地要撲上去?,如一條野犬。可他事實上連站立的氣力都沒有,有人將他架起來?,慢慢調整著他腦袋的位置,對準了一處瓷白的面板。
他想吃的就在那下?面,可那處被他的淚水打濕了,水滴蜿蜒而下?,盈在鎖骨的一點?凹陷裡,晃蕩著,晃蕩著亦如池塘裡被春雨刺破的水面。
“求你了……”楊心問已經分不?清自己在求誰,面前的陳安道,還是身後的姚垣慕,“不?要死……”
姚垣慕吸了吸鼻子?,想來?是哭了,可沒有與他報做一團痛哭,而是往他的兜裡塞了樣東西。
“師兄,大哥,有件事我?要告訴你們。”姚垣慕在他身後跪下?,雙手伏地,隨後重重磕了下?去?,“大哥你費心救上來?的百姓,同雒鳴宗、長明宗,還有部分世家收容的流民?,都是這次三元醮的祭品。”
“我?不?知道這樣到底是對是錯,一萬人和千萬人的命到底能不?能做交易,我?只想你們記得,這些人命不?是你們害的,十五年前的不?是,現在不?是,以後永遠也不?會是,無論別人說什麼,你們都是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楊心問聽?不?見他在說什麼,只能茫然又無助地重複著“不?要死”。
姚垣慕再拜:“萬望珍重。”
頓了頓,又俏皮地破涕而笑?道:“百年好合。”
別走。
不?要走。
不?要走!
衣物的摩挲聲後,漸遠的腳步回蕩在長廊裡,斜風細雨從視窗錐形的光裡落下?,似人影幢幢。
楊心問分不?清哪個?是牛頭哪個?是馬面,他等啊等,卻遲遲沒有索命鬼來?,他恍惚念起兒時生病,一家人都要急像熱鍋上的螞蟻,圍著他團團轉,給他滾雞蛋的,煎藥的,換衣服的,好像他是這寰宇的最中心,離了他這天?都要塌下?來?了一樣。
可是他始終沒有死,只是一個?又一個?的人離他遠去?。
他再次暈了過去?,又或許沒有。
他坐在桌前,桌上擠滿了人,那桌一時是兒時的木桌,一時是霧淩峰上桃花樹下?的小石桌,每個?人都在。他們喝了酒,還唱了歌,李正德和他父親唱得最差,他自己唱得最好,於是每個?人都給他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