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道點了兩道符貼在牆上,回身見楊心問已?跪坐在長桌邊上,雙手?規矩地攥拳放在腿上。
“是 畫先生多嘴。”他?開口便一邊認錯一邊甩鍋,“他?說都說了,我聽?也聽?了,那也應該算我會?,只是剛會?……”
“不是要與你說這個。”
陳安道掀起袍子,正坐在楊心問對面。兩人隔著長桌,桌上放著紫金鰲頂香爐和一套四寶,墨盒未蓋上,用過的筆也還沒涮,架在筆架山上往下滴著墨。
“蕊合樓一案就要結案了,過些日子我便要去蕭山合會?,算上來回,大概要半個月。”陳安道說,“我整理了文書,訟書也已?寫得大差不差,你蛛網間的那三?縷殘魂的供狀也都用不上了。”
楊心問揚起脖子,緩慢地眨了下眼?。
陳安道說:“叫他?們安息吧。”
“亡魂本不該久留於世。”
煮蠶繭的水濺了起來,燙到了女人的手?。她“哎呀”一聲,趴在她膝頭睡覺的小孩兒也被驚醒了,忙抓著她的手?“呼呼”地吹風。
“燙到了得往上抹點口水。”只有半截的唐軒意揹著個小胖子貼地飛過,路過窗前,熱心道,“畫先生的泥扯下來點可能也能用。”
門?口種菜的老農咧嘴附和,說:“這主意好。”
女人嗔怒:“去去去,沒良心的,我這疼著呢。”
“仙師,仙師!”女人不睬他?們了,轉而朝著天花板喊著,“可有空嗎?”
她話音剛落,手?上的紅腫和疼痛便已?消失,女人一喜,摟著她膝頭的小孩兒親了一口:“娃兒,這世間男人啊,除了楊仙師,沒一個靠譜的。”
“俺們這些泥腿子怎麼跟仙師比?”老農半分不惱,反倒樂呵呵道,“那是神仙,是觀音菩薩,是咱頭頂的青天!你拿仙師踩咱,也不怕髒了仙師的鞋底兒?”
幾人便笑,窗外春意正盛,油菜花漫山遍野地開著,楊心問站在山坡上,腳踩著一朵開得正盛的花兒。
陳安道微微皺眉,拉過楊心問的手?來,偏頭打量著他?的神色:“怎麼了?你近來時常這樣發呆,可是那三?人在蛛網間作亂,還是無首猴——”
“沒有。”
楊心問站在那山間轉過身來,只有那散在春風裡的笑意還回蕩在他?心間。
他?低頭蹭了蹭陳安道的指尖,輕聲道:“你回來之前,我會?處理好的。”
陳安道點點頭,隨即又忽而看向盛瞰的位置,猶豫道:“你……下午為?何遲到了?用過午飯後,你不是與他?們一起走的嗎?”
楊心問說:“那兩個人好煩,我不想跟他?們一路,就那麼一會?會?兒,你要罰我嗎?”
幾分猶疑爬上了陳安道的臉。
可楊心問還無知無覺,任然低著頭,用自己長密的睫毛掃著他?的手?指,弄得他?有些麻又有些癢。
從陳安道的方?向看去,楊心問似是有幾分委屈地蹭著他?手?指的小狗,叫他?心裡軟成一團棉花,一時沒忍住,湊上去親了親楊心問的額頭。
“下次不許遲到了。”陳安道紅著臉,餘光又瞥見盛瞰的空座,“不然怕是得同他?一塊掃灑,你同他?哪裡合得來?”
“誰?啊,盛瞰啊……這膽小鬼,中午我就嚇了他?一下,結果下午竟然翹課,丟人。”
山花爛漫,楊心問低下頭,稍稍挪開了腳,他?踩著的油菜花中開著的人頭,緊閉著雙眼?,正在做一個不知何時才?會?結束的噩夢,嘴裡反反複複地叫著陳安道的名?字。
春風拂面,他?蹲了下來,自手?邊化出了一根木棍,隨即猛地捅了下去。
“現在不知在哪兒睡大覺呢。”楊心問拱著陳安道的肩窩,將木棍拔了出來,再刺,“你拿我跟他?比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