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心問翻上了屋頂。見那邵長?澤自己進了側屋喚車夫牽馬,隨即朝著後門走去?。楊心問追上,又自後院經過——方才那陳安道的幻境自然是?早就?散了,他垂眼?看那潔白?無垢的雪地,自屋上一躍而過,如飛鳥般輕盈且迅速地落在?了院牆上。
待那二人上了馬車,楊心問又輕踏上車頂,隨著馬車一齊離開。
剛出巷口,又行了一條長?道,方到了主街。宵禁的時間,路上沒什麼人,只偶有幾個身著青袍,手執燈籠,頭戴黑紗鬥笠,腰佩銅鑼的人走過。
見了馬車,一人便走了過來,馬車也自主地停下,車夫回頭說?了句“是?提燈士”,邵長?澤忙掀了簾探出身來。
楊心問身上貼著匿身符,這些?人瞧不見他。
車夫報了姓名,邵長?澤複拿出了那根木條給?那人看。
那瞧著跟更?夫沒什麼兩?樣的人略略行了個禮,將木條拿在?手上探看,隨即他腰上的銅鑼便亮了起來,上面?“天地明察”四個大字金光乍現,他點點頭,將木條還了回去?。
“近來京中妖邪作祟,大人雖有夜行令,還是?少在?外面?逗留的好。”那“天地明察”讓出了道,雖然臉被鬥笠上的黑紗遮住,但想來是?一副不卑不亢的神情,“大人請吧。”
邵長?澤在?馬車裡連忙應下,又說?了幾句“兄弟們辛苦”一類的話,車軸才又滾動了起來。
長?街的中間已經掃開了積雪,就?剩些?被踩得泥濘骯髒的雪水化在?地上。遠處的高樓尖塔似妖獸指爪,朝著空曠的街巷壓來,叫楊心問想起了以前?見過的一幕。
夢主是?個樵夫,鎮上瘋傳山間有大蟲橫行,他不理睬,還是?要上山,結果果然倒了黴,被大蟲咬沒了一條手臂。那之後他便頻頻做噩夢,楊心問一度入他夢中,時而是?顆樹,時而是?個石頭,都沒什麼用。
終於有一次,他成了那大蟲。
破除夢魘最好的辦法就?是?真真正正地戰勝它。
楊心問於是?有意激起了那樵夫的兇性,又毫無抵抗地讓那樵夫砍死。
他在?那老虎的軀體裡接管了樵夫的心魄,可確實是?太虛弱了,讓那死猴子最後惡心了他一次。
他渾身浴血地倒在?山雪之上,只看得見頭頂交錯的樹枝。每根樹枝都有如厲鬼的長?甲,每次眨眼?,那些?長?甲似乎都離他更?近了些?。
可長?甲到底沒有朝著他而來,或許是?因為?楊心問那時已經習慣了幻象中的死亡。
所以他在?下一個眨眼?後看到的並非自己的死狀,而是?那每棵樹頂都串了一個人,而且是?同一個人。
有的是?被穿刺了胸膛,有的是?被洞穿了腹部,有的甚至是?被頂了肩膀,大半個人似乎都要掉下來了。
那人的外袍漆黑,多少血都看不太出來,身體單薄,像片紙人隨著山風飄蕩著。
瀕死的大蟲躺在?地上,望著頭頂的群屍穿枝,過了許久才輕輕地“啊”了一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
刺耳的驚叫劃破了寂靜的夜晚,馬匹猛地抬起前?足,車身震顫。
楊心問站起身來,看到那馬車夫已經屁滾尿流地從車轅上滾了下去?,在?冰冷的地上連滾帶爬地往後撤,似是?想站起來的,可惜地太滑,無論?怎麼努力都沒法直起身來。
邵長?澤掀開了車簾。
剛要詢問“怎麼了?”,便見他面?前?的大道上有幾塊東西。車前?的掛燈只能照亮些?許,那火光將光暗極銳利地分割出來,雪水倒映出了刺眼?的亮度。
他看到了一個長?條的東西,初時還不大分辨得出來,因為?這個形狀著實詭異。長?條物的左端看著像是?手,右端似也是?人手,中間有個圓形的突起,很像人的頭頂。
那是?個人平舉著手的姿勢。
只是?從腋以下的部分悉數不翼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