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青彎一彎眉眼,輕聲道:“他就是顏晗。”
“顏晗……顏子陵?漠北軍祭酒?!”陸庭下意識退開半步,一腳陷進茂密的花叢中,“他……為何……會在平江?”
那種震驚,那種當原本存在於傳說中的人一下子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震驚。
“抱歉,菱娘,我失態了。”陸庭及時站穩,從花叢中拔出半隻腳,撣去靴上塵土,“我沒想到,竟能見到這位傳奇人物。”
“他來平江,自然是受我之託。”沈青青又一笑,抖出一方絲帕,俯下身為他擦拭一下靴沿,“這裡還有一些。”
“是很久之前沾上的了,勞你費心。”陸庭往後躲開一些,神情赧然,“我見這小塊土早幹了,也不礙事,便一直沒理它。”
沈青青細心折起絲帕,收回袖內,唇角仍帶著淺淺的笑意,看著他不語。
陸庭被她看得心中一跳,攤開手掌,努力讓談話回到方才的主題,“菱娘,此物你可要留下?”
“不必,你將這半截簪子還給那丫頭,放她出府去罷。”沈青青輕輕搖頭,“若非生計所迫,她又怎會如此行事?如今東窗事發,你們恐怕不敢再留她在府中,不如就此放她出去。”
陸庭沉默片刻,將攤開的手指一根根收起,重新握起那半截金簪,聲音微澀,“……菱娘,你待人還是如此體貼。”
沈青青不答,轉身走向小亭。
“臨安那裡傳來訊息。”顏晗走出亭子,“秦十八娘醒了。”
亭邊纏繞著無數虯曲的古藤,描摹出整個亭子飛翹的形狀。
除此之外,一片明淨般的水,接連著一片綠意盎然的田野,一眼便可望到盡頭,沒有半個人可以在此潛聽。
“她說什麼?”沈青青側身在亭邊坐下,攤開手,開啟方才沾染了泥土的絲帕。
“方扶南已傳信秦玄海,我們今夜立刻趕往秦宅,取得一件物證。”顏晗望著平靜的湖面,“至於她還說了什麼其他的,待順利取得物證,回京之後再說不遲。”
沈青青望著絲帕眨一眨眼,隨即搖頭,“不,我改主意了。”
“什麼……?”顏晗注意到她手中絲帕上幹燥的泥土,皺眉問道,“這是何物?就憑這麼一點泥土,便讓你輕易改了主意?桐廬,你何時變得如此草率?”
“這泥土中混著一種特殊的青苔。”沈青青用兩根手指輕輕撚一下泥土,再輕輕吹去細小灰塵,讓幹燥的青苔留在絲帕上,“整個平江城中,唯有一處地方有這樣的泥土,那個地方便是瑤花祠內種植薜荔之處。”
碧蘭的屍體便是在薜荔藤下發現的。
若非踐踏過薜荔藤下泥土,很難沾染這種泥土,但薜荔藤橫斜著生長,碧蘭倒下的地方,距離泥土很遠。
“我一直覺得,碧蘭是死後被人移到薜荔藤下。”沈青青將盛著青苔的絲帕鋪在膝頭,眼眸微斂,神色寂寥,“只是,那處前有祠堂,秦玄海他們都在,後有貴女們的花宴,不論從哪裡經過,都會被發現。除非藉助薜荔藤,翻越瑤花祠的高牆。”
顏晗環顧這一整片花海,“你說過,你回來江南後,跟隨魏伯學習蒔花,對花花草草極為熟悉,因此你當時便看出,薜荔藤有被人攀拽過的痕跡,對麼?”
沈青青點頭,“雪月一人做不到移屍,一定還有旁人。我曾見秦玄海靴上沾有這種泥土,但不可能是他。所以,我一直在等著另一個沾有這種泥土的人出現。”
“這麼肯定認為雪月也是幫兇麼?”顏晗一笑,“不說平江的沈家與你那舅舅關系密切,似沈家這樣的大族,可不容易撼動。”
“因為她說謊了。”沈青青面色平靜,慢慢道,“雪月說碧蘭留下是為了摘取薜荔果。但她忘了,新鮮的薜荔果外覆有一層輕粉,一經觸碰就會被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