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案上墨跡尚未幹透的字跡一模一樣。
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
與——我遣兩婢來塞上,安插到桐廬身邊,萬勿走漏風聲。
一模一樣的字跡。
徐停雲拈起信,端詳片刻,點了點頭,平靜地道:“確是我的信。”
“除此之外,你沒有其他話要說麼?阿青已告訴我了,那兩名婢子,一名小華,一名阿英。小華是立春在城外喧嚷的農婦,阿英則是荷花池中女屍,也是陳府三夫人。你素來聰穎,不用我說,也能明白你承認這信出自你手,意味著什麼。”越璟閉上眼,緩緩搖頭,“我原希望,與燕山府路暗中聯絡的,是徐清。為什麼,會是你?”
“阿青?”徐停雲眨了一下眼,唇邊泛出一抹淡笑,喃喃道,“原來死人也會說話麼?”
“我原本也不信,已死了的人會再開口說話。現在想來,或許是此中冤屈太重。”越璟又取出一個香木小盒,裡面是一套鑲金的木製杓箸。
徐停雲的目光轉過來,略停滯片刻。
“舊事按下不提,對這個,你又有什麼想說?”
“不錯,確是我為陳四娘準備的東西。”徐停雲精緻的細眉微微一擰,淡淡道,“這小娘子在七夕茶會前跑去雋郎那裡,與府中姬妾置氣,自以為能瞞過我,我可不喜歡這樣耍小聰明的娘子。而況……她那兄長,已經夠為她抹黑了。”
越璟猛地一拍書案,小筆從筆架上震落,滾過書案和紙張,將一路染上墨黑的顏色,“只因這些事,你便要置她於死地?”
徐停雲連眼睛也不曾轉動一下,淡然道:“不過是令她在茶會上出個醜,她自己想不開尋短見,那便是她自己的事了,與我何幹?”
“與你何幹?”越璟定睛看她一刻,那雙平靜的眼眸近乎空虛。
這世上竟有人可以平靜到如此殘忍,而這個人,竟是他的妻子。
本不該如此,一定是有哪裡弄錯了。
羅旭說的很對,追溯到南北二年間,從那個時候,有的事情就開始弄錯了。
十年前的事,今日的事,甚至將來可能發生的事,都不過是過去那個錯誤的後果罷了。
“停雲,阿青也曾同你說過吧?不要只看那些書,真的人,真的事,遠比書中所言複雜,你不可能憑幾句先賢的話,就成為完人。”越璟停頓一下,似乎在斟酌字句,“何況,我們誰也不是完人。就算是阿青,也很任性。”
“臣妾自然不敢以聖人自居,但敢自言,這些年來行事坦蕩,並無一事有愧於心。”徐停雲柔和的聲音中帶著幾分倔強的意味,“皇上總是說‘阿青’、‘阿青’,到此刻能否捫心自問,心中並無半分錯念。”
“你管得太多了。”越璟猛地背過身,冷聲道,“不論是你,還是徐清,都沒權力斷人生死。從今日起,你與這宮中諸人,不得隨意出入,更不得私自向外傳遞訊息——皇後就在此靜心修身吧。”
越璟一甩門簾,快步穿過庭院,一刻也不想多留。
他沒法和徐停雲交流,那女人看那一套聖人的道理簡直入了魔。
她以為自己是誰?她在替誰做決定?她將多少真的認作假的,又將多少假的當作真的?——誰在誤導她?
“娘娘……”宮女小心翼翼地挪回宮室內,心中不斷起草著安慰的話。
“娘娘,您……?”宮女揉了揉眼,不可置信地走向書案。
徐停雲仍端坐在案前,被墨汁染髒的紙張被放在一旁,案上鋪開了嶄新的紙,上面流動著仍舊雋秀清麗的字跡。
就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怎麼了?”徐停雲抬頭瞥她一眼,又低下頭默誦那些字跡。
故君子慎其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