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雖年幼,但心思聰穎,我向來甚喜歡她。”徐清滿意地點了點頭,將餘下的書信盡數拋在火盆內,起身拍拍膝上沾染的塵埃,抬頭望向窗外天色,“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去換身衣服,預備上朝了。”
家僕退到門檻外,往右邊讓開,將垂下的頭微微仰起一線,恭敬地目送徐清走出偏僻的小院。
昨日發生了許多事,今日的朝堂,一定對他們老爺極不友好,但老爺的步子沒有半點猶疑,這樣的氣度真是令他們仰慕。
四更才過,徐府的車馬已到達皇城階下。
初春的清晨寒意逼人,徐清懷抱手爐,躬身縮在寬厚的鬥篷內,盡顯老態。
值夜的侍衛們靜默站在兩旁,沒有人將目光分一線給這個勤於政事十年如一的老丞相。
過了一刻,三三兩兩的馬車在城門下聚集起來,各部官吏彼此寒暄,寒暄過後,一齊將眼望著停在階前的車馬上。
車壁上畫著徐家的標記,四角垂掛著白綾。
“聽說昨兒徐家十四娘被人發現死在城外富春江裡。”有人遠遠說起徐清車上掛白綾的緣故來,“想不到,禍事竟也會落到徐家頭上。”
“誰說不是呢?天有不測風雲,誰能說一輩子順風順水。”年長的官吏嘆口氣,“你們這些後生是沒見過,十多年前,長公主是何等風華耀眼。這些禍事啊,可不會因你是什麼大人物,就不落下來。”
眾人說著,各各嘆息一回。
朝陽在雲層背後露出一點紅,內侍出來宣入朝。
徐清這才慢吞吞地下車來,向著內侍一禮,“春寒料峭,老臣躲在車中,有失儀態。”
內侍團團一揖,臉上帶著笑道:“徐大人言重了,早在五年前,皇上就批下來,丞相年事已高,恐不勝路途,特許乘車馬入宮。”
眾官吏面面相覷一陣,目光再望向徐清時,都帶著幾分複雜的意味。
臨安城的風頭變了,他們這些混仕途的老江湖一下就嗅出來了。
但處於風頭中心的徐清,似乎並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他們是不是見風使舵得太早?若徐清扳回這一局,只怕他們都要遭殃啊。
內侍仍帶著與往日一般無二的微笑,溫聲道:“請各位大人入朝。”
眾臣跟在徐清身後,才踏過一般臺階。
羅旭帶著提刑司幾名副手快步趕了上來,他的右手一邊,跟著步履矯健的少年人,一會兒便越過了走在最前面的徐清。
眾人的眼神軲轆軲轆轉起來,從薛麟身上滾到徐清身上,又滾到羅旭身上。
但羅旭並未喝止薛麟的無禮行徑,徐清布滿皺紋的臉也並未露出絲毫惱怒。
薛麟徑自走到內侍身旁,道:“真不巧,昨日平王染了風寒,特地託我為他告個假,煩請通報一聲。”
內侍笑著點頭,“既是王爺抱恙,皇上不會見責,話已帶到,還請小侯爺退回羅大人身後。”
“自然,自然。”薛麟抬手,點了點頭,放慢步子,不一會兒仍落在羅旭身後。
走在末尾的官吏們又交換過興奮的眼神,議論起徐雋與薛麟的私交竟如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