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我欺負?!你說得出口?”沈青青側身,如此振振有辭,說得好似當年與她爭吵賭氣的不是他似的,真是幼稚,“顏子陵,我可是比你多活了一輩子,別在我面前賣弄資歷。”
從生到死能想清很多事情,比失魂落魄地活十年、二十年更多。
“是啊,阿桐比我多活一輩子。”顏晗摟在她腰間的手慢慢收緊。
本不該是如此。
失去她的痛苦、絕望與憎恨,十年來他半點都不曾忘記。沒有一刻,不想將害死了她的人置之死地。
“我也恨。”沈青青低下頭,額角輕抵在他肩下,不再說話。
被扼住咽喉的那一刻,心變得彷徨無依,一遍一遍地質問為什麼,為什麼她視作親人的人,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時至今日,她依然沒有得到答案。
“你換下衣衫,休息一會兒,別再扯到傷口。”顏晗為她包紮好傷口,將織著金色棠花的白衫放在她身邊,起身轉過屏風,走出船艙。
沈青青望著白色綢緞上精巧的緙絲棠花,久久未動。
立春當夜,顏晗如約乘舟歸來,她在江上與他會面,並換下了這身在北都宮中才穿的衣衫。隨後商定,她孤身返回臨安城中,而顏晗留在此地,等候仇秩帶領舊部前來,在江岸下佈下埋伏。
果如他們所料,徐清認為時機已到,派人夜襲提刑司,並追逐著她闖到江邊,最後落入這佈置已久的陷阱之中。
脫下身上衣衫時,一頁紙片從袖中飄落,是崔明遠留下的字條。
顏晗坐在船頭,竹篙與船槳垂在船舷旁,他膝頭放著方才用過的角弓,望著面前被船頭分成兩道的江水出神。
那領頭的女子徐華,竟是徐清之女,還曾親自到過塞上,差點混進隨桐廬公主出塞和親的侍女中。
想必那些舊事,還有許多份要算在她的頭上。
身後傳來輕快的腳步聲,回過頭,沈青青一身白色綢衣,袖角金色的刺繡在星光下明滅生光。
“我把這個從提刑司裡帶了出來,希望方子裁不要生氣。”沈青青揚了揚手中燒成半截的紙片,“原本崔宅中還有一幅畫卷,但我已知其中關節,因此燒了。”
崔明遠所知道的東西,徐清還不知道,因此不能讓他見到那幅畫,不能讓他知道,崔明遠一直以來,其實都是站在他的對立面的。
十年間,崔明遠與徐清虛與委蛇,蒐集了徐家許多罪狀。他聽令於一個人,既不是徐清,也不是越璟,甚至與現在朝中的任何勢力無關。
謎底就藏在畫中。
徐清不過是將崔明遠當作一個危險的曾經的同謀者,誤打正著除去了他。
顏晗看了一眼,小心收起,“想用來指控徐清,這些模稜兩可的話可不夠。他狡猾得很,做事從不留下什麼切實的罪證,而且慣於將人證滅口。”
“他老了,總有顧不到的地方。而且,他一定還有根本沒想到的事。”
沈青青在顏晗坐下,望著倒映著粼粼星光的江面,回望兩岸林木,忽然笑道:“離臨安城已越來越遠了,你這是要帶我去何處?與我私奔麼?”
“我們去桐廬。”顏晗輕握住她發涼的手,輕聲道,“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