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娘子的丫鬟也會煮茶麼?”陳四娘好奇地望著翠芽,見她動作熟稔,並無絲毫舛錯,不由點頭,“確實一絲沒錯,很好看。”
翠芽抬起頭笑了,露出兩顆虎牙,“這是我們家娘子教得好。”
陳四娘看了她一刻,再慢吞吞地點一下頭,回憶道:“現在只有陸姐姐和沈娘子,我說說這些話也不妨。從前京城裡都說,我會是將來的平王妃,臨安哪有貴女不趕著巴結討好我的?”
“娘子……”侍女眨了眨眼,輕輕搖頭。
兄長殺人被收押,昨日茶會上,皇後推脫不來,娘子又誤飲毒茶,怎能說、怎能說……這一切都是巧合呢?
陳四娘搖頭,冷冷瞥侍女一眼,“我自有分寸,兩位娘子不是喜說閑話之人。你不要多言。”
“四娘子,這世上的人可不止一個平王。”陸薇薇一心一意用小銀刀削著花盤內一塊玉帶糕,將長條的玉帶糕割成三角形的小塊,再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挑起一塊放入口中,調皮地笑道,“平王性子懶散,在平江風評可不好,不值得嫁。反正啊,我看不上他那樣子,青青也不愛理睬他。”
陳四娘低下頭,用帕子掩起唇輕輕一笑,“多謝陸姐姐開解。從前這水閣就沒斷過來客,今日一遭此禍,才知道那些人……”
“娘子!娘子!不好了!”小丫鬟跌跌撞撞地沖進水閣,一頭跪倒在陳四娘面前。
“怎了……?你好好說來。”陳四娘緊捏著手中一枚葡萄,死死盯著小丫鬟。
“夫人讓我來告訴娘子,三郎君在獄中自盡了。”小丫鬟抬起頭,滿面俱是淚痕,抽噎著繼續說道,“老爺那邊也……也剛叫人封了官署裡的東西,說要細細地查,難保不……”
禦史臺這等地方,細細地查,為了查出什麼來而查,怎麼可能查不出他們想要的結果呢?
“這樣說來……”陳四娘抬眼,手中葡萄滾落在地上,轉了幾圈,從水閣的縫隙間落進湖中,濺起一個漣漪。
這樣說來,陳家是完了。
小丫鬟站起身,用袖口抹一把淚,懇切地望著陳四娘,“娘子,夫人說,大不了隨夫人回孃家去,哪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
“我知道了。”陳四娘側頭望了望水閣外的湖面,“家中遭遇變故,讓兩位看笑話了。”
“四娘不必如此灰心,官場上些許錯處,罪不及家人。”陸薇薇搖頭,“青青,你說是不是?哎……青青她去哪兒了?”
“娘子說,她想起方才的綠豆糕中有幾塊的餡兒是特製,不好再蒸,要去說一聲。”翠芽提著紅泥茶壺起身,依次為陸薇薇和陳四娘斟茶,“她一會兒便回來,兩位娘子先喝茶,這是上好的霧峰茶。”
“好。”陸薇薇饒有興致地笑了笑,忽然伸手擋住陳四娘,“我喜歡四娘這茶盞,與我換一盞可好?”
“……自然不妨。”陳四娘笑容慢慢凝固起來。
她不是傻子。兄長死了,父親多半要被收押,可那些人連她也不想放過啊。
沈青青順著水閣旁的棧橋來到準備幹果與點心的廚下,一個婦人正微俯下身開啟方才的食盒,她手邊的青花碟子上,是一塊塊灑著新鮮桂花的綠豆糕。
食盒裡面一色雪白,整整齊齊地堆著白色的大方糕,而不是沈青青口中所說的綠豆糕。
婦人顯然愣住了,放在食盒提欄上的手無意識地顫動著。
“怎麼了,不是綠豆糕,你很驚訝?”沈青青緩步走進小廚房,“那麼,再一次見到我,你是不是更驚訝,阿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