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石頭這是燙著了。”上了年紀的婦人嘖嘖嘆息,轉身支使自家媳婦,“新婦啊,你去把碗櫥裡的麻油拿來給這孩子塗上,看著怪可憐見的,你看看,這臉上脖子上,沒幾塊好肉了。”
範二孃一聽,哭得更加悽慘。
她昨兒偷偷溜進沈青青家院子被當場逮住,回來被男人訓斥了一頓,今早憋著一肚子氣煮飯,偏不懂事的兒子石頭進來討吃的。她不理,石頭自己爬上灶頭找,不想被她喝了一句,石頭腳下一滑,一頭栽進正燒著的一鍋水裡。
雖水尚未燒開,可小孩子細皮嫩肉的,哪裡經得起燙,這會兒滿臉滿嘴都腫了起來,疼得哇哇直哭。
老林一見兒子燙得嚴重,顧不上責怪妻子,早撥開人群往最近的鎮子上請大夫去了。
附近的老人媳婦們七手八腳地從家裡拿來麻油和各種藥膏,往石頭往身上抹。
抹著抹著,有媳婦戳戳範二孃,“嫂子,你看你家石頭神情不對啊。”
眾人一看,石頭已哭不出聲來,只在那裡哽著脖子喘氣,又想怎麼也喘不過來的模樣,一張燙紅的臉竟隱隱泛青。
“石頭!石頭!”範二孃晃著石頭的肩膀,悽聲大叫,“你別嚇娘親啊!”
有見得多的老人搖搖頭,“這模樣怕是不好了。”
“石頭!你是我的命根子啊!”範二孃聞聲大哭。
“郎君、娘子,是鄰院林家的小兒被水燙了。”早有靈巧的小廝去探過訊息,回來稟告,“小的小時候也見一個院子裡頑皮的孩子被水燙過,大夫來看,說是燙了喉管透不上氣,喘到午後就死了。”
小廝往林家院子努努嘴,指了指喉嚨,“我看那家的小孩就有些這個模樣,怕是救不得了。”
薛麟一怔,末了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就算大夫來了也救不了。”
“怎麼沒法子?”沈青青往院外走,淡淡道,“燙著了,又不是什麼大事。”
沈青青撥開人群,到了範二孃身前蹲下,一言不發地拔下頭上金簪。
眾人不解地看著著女郎的長發隨風披散下,下一刻被嚇得齊齊往後退了三步。
那女郎竟然毫不猶疑地,將金簪紮進了孩子的喉嚨!
簪尾穿破喉嚨那“噗”的一聲響異常清晰,似乎鬼魂的嘆息。
四散的血濺了她一身,眾人這才發覺她穿著服喪的素服,心中更覺發毛。
“你!你殺了我的石頭!”範二孃猛地回過神,向沈青青撲去,披頭散發,滿面淚痕,“我要你償命!”
“青青!”薛麟一把推開範二孃,把沈青青護在身後,她手中沉重的金簪上,粘稠的血正緩緩滴落。
“這是為了救他。”沈青青把簪子隨手扔進範二孃懷裡,一掠鬢邊亂發,看範二孃一眼,“拿去給他買藥調養身子。”
薛麟扯了扯沈青青衣袖,“你說的是真的?這樣真能救人?”
“自然,我見過。”
十年前,她初到塞上。
羌人擅用火攻,不少人或被燙傷,或被燒傷,像這樣燙傷了喉管喘不上氣來的也不少。
她第一次走進安置傷兵的營帳,軍醫就在為喘不上氣計程車卒割開喉嚨醫治,但她還沒看清什麼,便被顏晗沖上前牢牢捂了眼睛。若非大將軍仇秩及時攔下,她險些順手甩了顏晗一個巴掌。
入夜,仇秩帶著顏晗來尋她賠罪。顏晗這才知道桐廬公主幼時就上過戰場,根本不怕這些東西,從此看她順眼多了。她也從那時開始覺得顏晗脾氣沒那麼差,因為她第一次和皇兄守城池,站在城頭時皇兄也捂住了她的眼睛,不讓她看城下血腥的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