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原本從不用水缸,都是往間壁沒人住的院落——也就是沈青青院子的井裡汲水,自從那老不死的沈老太君和兇巴巴的沈青青來住了之後,她家連井水都沒的用。
她為這事跟自家男人老林吵了好幾回,還費盡心思想把那沈青青趕走,每次都碰了一鼻子灰。
最後老林看不下去了,趕集的時候帶了兩口缸回來,每天天不亮就去村口挑了水來,把缸灌滿。
“這小蹄子真是個心窄的,明明都不住這兒了,還叫人佔著屋子不肯走。”範二孃一邊拿著笤帚打幾只不聽話的雞,一邊絮絮叨叨地抱怨,“還有三姑媽也真是的,就這麼突然伸腿去了,那俞家雖敗落了,到底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好些傢俬呢,竟是看得見摸不著,全讓衙門派人給守住了,難不成將來還要便宜那該挨千刀的媳婦?”
“二姑,你又嘀咕什麼呢?”小鈴帶著一條四眼狗從小路上蹦蹦跳跳地走過,聲音脆脆的,山泉水一般,“青青雖不住這兒了,這宅子就不是她們的麼?人家的宅子,白底黑字寫了字據的,憑什麼要給二姑你佔了便宜去?”
“你這死妮子,又來做什麼?”範二孃倚著籬笆恨恨地罵,“你別實心眼,跟那小蹄子好得什麼似的,你看看她如今飛回高枝做娘子去了,還理你不理?”
小鈴隔著籬笆拽了一朵木槿花,猛地放開手,木槿花往裡一彈,恰恰彈在範二孃臉上。
小鈴“咯咯”笑得玩不起腰:“青青怎麼不同我好了?我前兒看了晴姊姊一趟,就和徐嬸子往田莊裡找青青去了,她留我們吃飯,說了一下午的話呢。你自個兒孤陋寡聞就別瞎嚼舌頭,我都替你害臊。”
她今天來,是替沈青青給看管屋子的薛家僕役傳話的。
其實薛家有燕娘在莊子裡,哪兒就缺傳話的人了?沈青青拜託她這件事,可是看重她這個朋友。
想起這個,小鈴心裡比吃了蜜還甜。
範二孃討了個沒趣,抹一把臉,一頭鑽進菜園子。
幾日沒除草,雜草又拔了滿滿一圍裙。
範二孃一邊抹汗,一邊將雜草往堆肥的那一堆裡扔,一抬頭,見菜園子外面的樹下斜倚著一個怪模怪樣的小夥,臉上還刺著墨字,健壯的胳膊上紋著頭蒼狼,不由厭惡地皺了皺眉。
“噯,那媳婦子,你且別走。”葛三抹一把鼻頭,一搖一擺地走近菜園子,“你就是範二孃是吧?”
“我就是,小兔崽子找老孃怎地?”範二孃心裡雖有些怕,仍裝出一副母老虎的模樣來虛張聲勢。
葛三上回吃了徐氏的虧,不敢再小瞧大娘大嬸們的戰鬥力,雖被範二孃吼得心裡不自在,仍舊耐下性子,“我聽說你同沈家那個表姑娘有些不和?”
範二孃眼珠一轉,點了點頭。
葛三咧嘴一笑,“好,你過來些,我有一件好事要給你做,做成了本大爺短不了你的好處。”
葛三先前被抓進衙門去,定的是訛詐之罪,被打了幾板子,吃了三天牢飯,又放了出來。
他出來一想,提刑司那裡自然惹不起,看見只有繞著走的份,陸庭是陸家人,也惹不起,那小娘子的老孃,後來打聽了一番,竟然是徐家軍的人,更是嚇得他魂飛魄散,這麼一轉想下來,就記得旁邊還有個小娘子,是什麼沈家的表姑娘,聽起來是個沒依靠的,便想在她身上出口惡氣。
誰曉得那小娘子也是個有本事的,竟然搭上了薛家。他東奔西跑打聽了半日,終於知道那小娘子在白雲村還有個住處,裡頭養著海棠苑送的名花沒來及搬走,更可巧的是,她家院子隔壁就住著個死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