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沉,村中的炊煙升起,又散去。農人早早地回到家中,將雞鴨趕進窩裡,然後關好門戶。
沈青青也將庭院打掃了一遍,正要掛上門,回頭見霜官兒蹲在蠶房的一角,不知在找什麼東西。
“怎麼了,霜官兒?”沈青青放重了腳步走過去。
“姊姊!”霜官兒跳起來,笑得見眉不見眼,舉起合在一起的一雙小胖手,“姊姊,你看我找到了什麼!”
“什麼?”沈青青歪過頭笑了笑。
霜官兒見她不猜,撅了撅嘴,小心翼翼地開啟手,似乎藏著什麼珍貴的寶物:“姊姊,你看!”
躺在他手心的是一個繭,微微有些淡紅顏色,在窗外的暮光下泛著一層綢光。蠶繭並沒有想象中的光滑,而是坑坑窪窪的,最外層的絲線特別松,一扯就落了下來,但極細的一根絲線捏在手中一拉,又覺得這蠶絲極韌。
“蠶繭原來是這樣的。”沈青青也是頭一回見到蠶繭,穿慣了綾羅衣衫,第一次知道它們都是用這麼小小的蠶繭做成的,就覺得很神奇。
“菱兒,霜官兒,你們都在這裡做什麼?”沈老太君摸著門框走進來,看到霜官兒手裡的蠶繭微微一驚,笑道,“想不到如今的蠶蟲結繭都這麼早了?”
“這個是烏桕蠶!”霜官兒很高興自己能夠賣弄學問,繞著沈老太君轉了一圈兒,笑道,“是村長爺爺告訴我的,烏桕蠶上山比桑蠶更早一些,而且這個匾裡原本有二十一條烏桕蠶,今日我一數只剩了二十條,就在屋角裡找到了這一條等不及蠶山紮好的小蟲子。”
“哈哈,我們霜官兒真是明察秋毫。”沈青青摸了摸小童子軟軟的頭發,好聰明的孩子。
沈老太君只是將蠶繭拿在手中,對著外面昏暗的光線,細細一看,點了點頭,笑道:“想不到才祭過蠶花娘娘不多久,便收到了今年第一個蠶繭,真是好兆頭。”
霜官兒扯著自己的棉衣,上面的緄邊就是絲綢的,問道:“那這個繭怎麼做成衣服,穿到身上呢?”
“這個啊,我記得我小的時候,看見大人們燒一鍋水,把收來的蠶繭放進去一泡,這樣蠶繭上的絲就鬆了,很容易繞下來。”沈老太君捏著小小的蠶繭回憶,“絲繞下來以後,再紡成紗線,或者直接送到染坊裡染成五顏六色的繡線。之後就是織綢,裁衣,再繡上漂亮的花樣。”
“啊?要放到水裡煮,那、那裡面的蠶蟲不是都煮熟了嗎?”霜官兒大驚失色,趕緊從沈老太君手裡把蠶繭搶了回來,彷彿她下一秒就會燒起一鍋水把他頂頂寶貝的蠶繭給煮成一鍋湯。
“霜官兒,養蠶繅絲都是這樣的。”沈青青嘆息。
她前些日子已經聽小鈴說起過了,才知道身上綢衣的每一絲每一縷,都是一隻被活活燙死的蠶蟲。
“……姊姊。”霜官兒帶出哭腔,那二十多條烏桕蠶是他一點一點養大的,怎麼捨得看到它們一下子落進滾水裡,一想到這裡眼淚就開始“吧嗒吧嗒”地掉。
“唉,這心實的傻孩子。”沈老太君摟著他安撫,“我們又不去賣蠶絲,大不了就不燙了,哭什麼?”
“真的?”霜官兒一下子破涕為笑,吊著沈老太君的脖子又親又蹭,“老太君最好了。”
沈青青卻將霜官兒悄悄拉到自己屋裡,從妝臺上取出一個小盒子。
盒子裡裝著幾個剪破的蠶繭,還有一截筷子,上面密密地繞著潔白亮麗的蠶絲,在一旁的小碟子裡鋪著一塊潔白幹淨的白疊布,上面整整齊齊地擺著幾個灰褐色的半節小指粗細的東西。
霜官兒大眼瞪小眼,指著這一碟黑乎乎的東西:“姊姊,這是什麼?”
“這些就是你養大的蠶蟲啊。”沈青青笑起來,取下頭上檀木的簪子,用簪尾輕輕敲了敲其中一個,那小東西扭動了一下。
霜官兒嚇得往後跳了一步,兩隻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張開,驚訝道:“呀,竟然是活的!”
“自然是活的。”沈青青點頭,“我小心地把蠶繭剪破了一個口,把它們一個個取出來放在這裡,然後慢慢地去抽蠶繭上的絲,除了有些地方斷了,抽絲有些慢,其他並沒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