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和母親都在桐城的那個家裡。鈺哥兒還記得那些壞人嗎?父親要趕走那些壞人,把大伯和三嬸他們救回來。”方扶南摸摸方鈺的額頭,見他情緒平複下來,“哥哥還有事情要做,叫小晚進來陪你可好?鈺哥兒乖,那些可怕的夢,不要告訴其他人。”
小晚依然站在月洞門口,低垂著頭,連頭發上別了一朵落下的淩霄也不自知。
“好好照顧鈺哥兒,他從前受了些驚嚇,總會有噩夢。”
小晚低聲應下,頭也不曾抬過。
方扶南迴到辦公的屋子時,鹽鐵使的絕筆書已經放在了書案上,師尹借來的《海藥本草》也擱在一旁,案頭還疊著幾卷卷宗,都是近十年在忠烈廟投繯自盡的江南路大小官員的案子。
“忠烈廟……”方扶南開啟卷宗,細細看下去,每個案子都大同小異,上面的內容他早已熟悉到能夠倒背如流。
十年來,發生了整整七起這樣的事情,在之後十年裡,還會發生更多。
那座處於天平山腳下的前朝先賢祠,究竟有什麼樣的魔力引人走上不歸之路?
正看得入神,門忽然被猛地推開,僕役聲音驚恐:“七郎君,老爺在忠烈廟吊死了!”
“你說什麼?!”他一下站起來,匆匆往外跑去。
推開門,外面卻是黃沙漫天的場景,連綿的沙丘,漫天的飛沙和飄蓬,一群衣衫襤褸的人被草繩綁縛在一起,彷彿待價而沽的青蟹,被兇惡的官兵押送著,在茫茫大漠上緩慢爬行。
“敕勒川,陰山下……”蒼涼的歌聲在暮色籠罩的大漠中響起。
“酸死了!死到臨頭還不給爺安靜些!”差役呵斥的聲音伴著鐵器的嘶鳴響起。
“天蒼蒼,野茫茫……”蒼涼的歌聲依然繼續著,在荒涼的大漠上空回蕩不休。
“大人,屬下查得幾個可疑藥物,已經派人在平江城的各大藥鋪裡尋找。”師尹出現在了書案前。
方扶南迴過神,揉了一下額頭,從卷宗中抬起頭來:“我方才睡過去了?”
“是。”師尹拉過一張椅子,在書案旁坐下,“大人似乎有心事。”
方扶南疲憊地笑笑:“鈺哥兒噩夢不休,哄起來很費事,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師尹並不買賬:“大人自己呢?大人曾說自己與桐城方氏並無幹系,屬下好奇,為何每一次,大人都要用這個名頭去哄鈺哥兒?”
方扶南少年得志,官途順遂,出身來歷卻迷霧重重,早已引起不少人的好奇。桐城的方氏乃書香門第,顯赫大族,人們向來猜測這樣聰穎的少年便是出自那裡。不想先是方扶南矢口否認,後來桐城那邊也說,族譜上雖有同名同姓者,是他們族中七郎,卻還是幼童,應當只是巧合同姓又同名罷了。
“你說呢?”方扶南但問不答,“師尹是我朝最出色的仵作,因此聖上派你和我同來調查忠烈廟之案。都說仵作能讓死者開口說話——哪有什麼人世間的秘密能瞞過你呢?”
“可是大人……死人是不會說謊的。”師尹搖頭,“但活人,總有拼命想要掩蓋的東西,每個人都是這樣的。就像方大人並不知道,我在當上仵作之前,是做什麼的。”
方扶南頓步,笑看向他:“我猜……你從前是做大夫的罷?不過普通的大夫也成不了仵作,所以我猜你是隨軍的大夫,對不對?”
“大人的確斷案如神。”師尹面色難得動了一下,眼眸微閃,浮現一抹愧色,“屬下本是戍衛北境的軍醫,十年前大敗北羌後,隨著軍師來到臨安,聖上曾數次問起公主那時的疾患。”
史載桐廬公主不慣塞上氣候,染上慢疾,纏綿難愈,最終因此死於塞外。
師尹並不是當時為桐廬公主診病的大夫,而是大夫身邊的小徒。他那師父一生最遺憾的事情就是沒能救回桐廬公主,因此囑咐他一定要查得桐廬公主死因,告慰公主在天之靈。
師尹各方查探,最後選擇做一名仵作,藉此翻閱更多秘密卷宗,尋得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