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廳裡。凰天雄一眾甩袖離去，留下幾位主家或保持中立的長老。
他們的目光在凰九歌身上打轉，裡面情緒翻騰。
這個過去只知胡鬧的族長獨女，今日的表現，實在讓他們刮目相看。幾句話，便化解了一場逼宮，反將了凰天雄一軍，連帶著他們這些老傢伙，也被不輕不重地敲打了一番。
這份應對和言辭，哪像個十歲孩子？
凰振海擺了擺手，聲音帶著倦意，卻也找回了幾分族長的沉穩：“今日之事，到此為止。各位長老請回吧。”
長老們如釋重負，起身告辭。臨走時，視線總會掠過凰九歌。其中一位頭髮花白、輩分最尊的大長老，走到凰振海身邊，聲音壓得極低：“振海，九歌這孩子……藏拙了。好生看顧，是我凰家未來的指望。”
凰振海默然頷首，目送眾人離開。
廳內很快只剩下父女二人，以及垂手侍立的玲兒。氣氛一時有些古怪的安靜。
凰振海轉過身，視線落在女兒身上。那眼神裡有欣慰，有驕傲，但更多的是一種探究，以及一絲難以察覺的憂慮。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組織語言。
“九歌。”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認真，“你老實告訴爹爹，那提升一成產量的法子，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確信自己從未對任何人，包括女兒，提及過任何具體的增產數字或方法。今日女兒在前廳所言，絕非臨時起意。
凰九歌抬起頭，迎著父親的目光。她知道，這是必須過的一關。重生的秘密不能說，但必須給出一個能讓父親信服，又能支撐後續行動的理由。
“爹爹，”她的聲音還帶著童稚，眼神卻異常清亮，“不是聽誰說的。是……女兒前些天在書房玩，不小心碰掉了一本地理志，從夾層裡掉出來一卷東西……”
她開始敘述那個半真半假的發現。
“那捲東西很舊，紙都黃脆了，像是爺爺留下來的。上面畫了些看不懂的圖，邊上還有些字，好像是說怎麼種東西的。女兒認得不多，就記得好像提到了什麼‘三元土’，還有什麼‘子午流注’，說……說弄好了能讓地裡長出更多東西。”
這個說法並非無懈可擊，但有其根基。老族長生前醉心靈植之道，留下許多手札，內容駁雜深奧，後人鮮少鑽研，是眾所周知的事。
凰振海眉頭鎖緊：“爺爺的手札？夾在地理志裡？我怎麼從沒見過？”
“就在角落書架最下面一層！那本地理志皮都快掉了，很不起眼的。”凰九歌比劃著，努力回憶，“那捲東西也破破爛爛，很多字都看不清了。女兒當時就翻了翻，覺得沒意思，又塞回去了……今天聽二叔他們那樣說您，女兒一急，想起好像有這麼回事，就、就說了出來……”
她適時低下頭，手指絞著衣帶，顯出幾分孩子氣的後怕和不確定。
“三元土？子午流注灌溉？”凰振海低聲重複，眼中驟然迸發出光芒！這兩個詞，他並不陌生！“三元土”是古籍中記載的一種靈土配方，據說能極大激發地力，但配方早已失傳，被認為是傳說。而“子午流注”是道家理論，認為天地靈氣運轉自有其節點，若能把握時辰進行灌溉、施肥，效果倍增！他年輕時也曾對這些理論驚鴻一瞥，只覺太過玄奧，從未想過能與火靈芝培育聯絡起來！
如果九歌看到的不是胡亂塗鴉，而是爺爺真正的研究心得……哪怕只是隻言片語……那提升一成產量，或許真的不是妄言！甚至可能……更高！
這個念頭讓凰振海的心臟猛地一跳！他看著女兒，眼神從審視，到震驚，最後化為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
“九歌！那捲……那東西還在嗎？現在還在不在書房？快帶爹爹去找！”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緊。
凰九歌心頭稍定，父親信了七八分。她搖搖頭，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懊惱：“爹爹，那東西太破了，女兒看完就隨手塞回去了，也不知道還在不在……而且上面好多字都糊了，女兒也記不清到底寫了什麼……”
她不能拿出實物，那等於給自己埋下隱患。她要的是引導，是讓父親主動去“發掘”，而她，則可以在必要時，“靈光一閃”地記起某些關鍵。
凰振海聞言，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但眼中的火焰並未熄滅，反而燒得更旺。“無妨！無妨！”他猛地一拍手，“有方向就好！有這兩個詞就夠了！爹爹這就去書房！一寸一寸地翻！三元土，子午流注……對！爺爺一定留下了線索！”
他再次看向女兒，眼神裡充滿了光彩：“九歌，我的好女兒！你可真是爹爹的……及時雨！今日你不僅是保住了靈田，更是給了爹爹，給了我們凰家一個天大的希望啊！”
他忍不住伸手，用力揉了揉女兒的頭頂，掌心溫熱，帶著難以平復的激動。
凰九歌順勢靠在父親身邊，感受著他胸腔裡有力的心跳。“爹爹，女兒也是運氣。不過，二叔那邊……”她輕聲提醒，將父親從激動中拉回現實。
凰振海臉上的亢奮稍稍褪去，眼中掠過冷冽：“哼，凰天雄！他今日吃了這麼大的虧，絕不會就此罷休！”
他踱了兩步，停下，神色凝重：“你放心，爹爹有數。他不是想看我笑話嗎？我偏要幹出個名堂給他瞧瞧！從明日起，爹爹親自去靈田盯著！至於你……”他看著女兒，語氣變得格外鄭重，“九歌，今日之事，到此為止。尤其是那‘殘卷’的事，除了我和你，不要再對任何人提起，包括玲兒，明白嗎？你年紀還小，今天已經夠惹眼了，往後要懂得藏拙。”
“女兒明白。”凰九歌乖順應下。她比誰都清楚，過早暴露底牌的危險。今日是情勢所逼，下不為例。
“玲兒，”凰振海轉向一直安靜侍立的丫鬟，語氣嚴厲，“今天在前廳聽到的話，若有半個字傳出去……”
玲兒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老爺放心！玲兒嘴巴嚴實！就算打死玲兒，玲兒也絕不敢亂嚼舌根！”她看向凰九歌的眼神，已經帶上了深深的敬畏。
凰振海嗯了一聲，算是滿意。父女倆又低聲說了幾句，凰振海便再也按捺不住，大步流星地朝著書房方向走去，背影充滿了緊迫感和某種孤注一擲的決心。
看著父親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門後，凰九歌輕輕吐出一口氣。第一步，穩住了父親，也為自己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接下來，才是真正的硬仗。
回到自己的小院，她讓玲兒守在外面，自己則坐在窗前，閉目凝思。
前世凰家敗落，火靈芝田最終落入凰天雄手中。為了利益最大化，凰天雄確實投入了不少資源研究增產，後期也的確摸索出一些改良土壤、調整靈氣供給的方法，雖然遠不及“三元土”、“子午流注”這般聽上去神乎其神，但穩定提升半成左右的產量是做得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