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開門的聲音,有人進了屋子,宋雲喬順著風雪看,止住了喉嚨裡的聲音,進來的人,是許貴妃。
許貴妃披著一件厚重寬大的披風,吩咐隨行的人出去,對著宋雲喬嫣然一笑,“宋妹妹,你還好嗎?”
宋雲喬垂下眼眸,她心知只要宋家不倒,許貴妃就傷她不得,冷言冷語任她說就好了。
“我真討厭宋妹妹這般清冷的性子,不過皇上倒是一貫喜歡像妹妹這樣的。”宋雲喬的態度絲毫不影響許貴妃的笑意,她從自己的宮女手裡接過來一個卷軸,“妹妹,像不像你?”
許貴妃話裡有話,宋雲喬不解其意,不由自主地抬頭,去看許貴妃手裡開啟的那副畫。
那是一副觀音像,不像尋常的觀音那般慈眉善目,體態豐腴,這畫裡的觀音神情清冷,身形纖瘦,似乎年歲尚淺,畫上書寫著“慈航真人”。
宋雲喬為之一愣,那畫上的面孔雖然和她自己長得不像,眉目間流轉的氣質卻十分肖似,而那畫上的字她也認得,是盛元帝的字跡。不過幾息之間,宋雲喬就將許貴妃的話和這畫像上的女子串聯了起來。
“宋妹妹果真聰慧。”許貴妃看著宋雲喬的神色變得灰敗,臉上笑意柔媚,“這畫上的姑娘是皇上心尖尖上的那個人,可惜早早就沒了,得虧宋妹妹福氣好,和這姑娘很像。”
許貴妃生怕宋雲喬看不清楚,舉著那副畫向宋雲喬靠近,宋雲喬節節敗退,只覺得最後一分驕傲,連同盛元帝迴心轉意的希望一起,被人仍在地上碾碎,“不……”
“你出去,你出去!”宋雲喬頭痛欲裂,忍不住尖叫起來。
“別急嘛。”許貴妃心頭十分滿意,不枉專門派人去蜀地青羅觀請了這副觀音像,她將畫像冷冷地仍在宋雲喬腳邊,卻又從宮女手中抱過來一個襁褓,湊到宋雲喬眼前,柔聲道:“你的女兒,不想看看嗎?”
不知何時,許貴妃的宮女們滅了提進來的燈籠,只點了一支蠟燭,一朵小小的燭火被窗扇漏進來的風吹得東倒西歪,在屋子裡投下鬼魅的暗影。
宋雲喬聞聲想起了自己的女兒,生下來就那麼小小的一個,她從來不曾盡過為人母親的責任,那一日她跑出自己的宮殿時,宮女太監們亂成一團,他們喊什麼來著?
——他們喊的是,小公主不行了。
“不想看看嗎?你猜她還活著沒有?”許貴妃將那團小小的襁褓湊得更近,開啟面上的褥子,將裡面的嬰兒呈給宋雲喬看,並且輕聲道:“是被你悶死的喔。”
“啊——”宋雲喬看清了襁褓裡的東西,發出一聲悽厲的慘叫。
那是一個怎樣的嬰兒啊!小小的皺皺巴巴的一團,面板呈異樣的青紫色,口鼻之間還有黑色的血漬,無論是氣色還是冰涼的觸感,都顯示著是一個死嬰。
……
“把畫像燒了,死嬰……找個地方埋了,多燒些紙錢。”許貴妃出了西寧宮,對那姓黃的太監道:“本宮沒來過,知道吧?”
“奴才省的。”黃太監摸著袖子裡的銀子,腆著笑臉送許貴妃一行出了西寧宮,西寧宮位置偏僻,宮道上沒有其他人,許貴妃走的很遠了,黃太監還隱隱聽到她說“也太不驚嚇了”。
秦湛一早就接到訊息,盛元帝賜酒給韓清瀾,令梁三喜親自送酒,他一聽就知道不對,韓清瀾一個閨閣姑娘,無功無祿,賞哪門子的酒?而且韓家一門幾個主子,為何獨獨賞她?
他篤定盛元帝最終不忍傷他這個兒子,但是卻忘了,盛元帝若是不舒坦,可以處置韓清瀾!
“備馬!”秦湛臉色煞白,急匆匆跑往王府的馬棚,隨手牽過離得最近的一匹,上馬就朝韓家疾馳而去。
因是口諭,而且事先未著人通傳,韓家並未擺香案,只是大開著中門,秦湛在韓府門前下馬,在臺階下頭就看到中門裡頭的梁三喜,正端著一壺酒遞給韓清瀾,“梁總管,等一等!”
韓家的主子奴僕跪了一地,全都惶恐不安,韓清瀾跪在最前頭,臉色十分僵硬。
梁三喜聽到秦湛的聲音,不但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反而催促道:“韓小姐,您自個兒喝罷,比起奴才們硬灌,起碼體面一些。”
韓清瀾接過酒壺,閉目仰頭,艱難地張開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