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湛睡眼惺忪地呆立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在盛元帝書房的貴妃榻上睡了一晚上。
明明只是想靠著看一會兒書,等宋雲喬約定的時辰到了就去和她清楚的。他晃晃頭,嘆一口氣,可能是因為今年心中事重,難得和心裡最信任的親爹獨處,所以太過放鬆,就睡過去了。
也不知宋雲喬怎麼樣了。
梁三喜適時地道:“昨夜皇上批閱完奏摺,見您睡得香就沒忍心叫醒,後來出門去湖邊走了一陣,回來時約莫是龍心大悅,就給忘了。”
散個步能龍心大悅?秦湛疑惑地看向梁三喜,這位大總管向來願意廣結善緣,便又笑著加了一句:“去沁心亭散步的。”
別的,卻是不好再了,再問就是探聽皇帝的行蹤。
秦湛點頭謝過,一邊就著太監端的水洗臉,一邊道:“我回我自個兒屋裡吃飯。”
洗完臉梳了頭,去穿外衫,卻遍尋不著,一問,梁三喜道:“昨夜皇上出門散步,隨手揀了件外衫搭在身上,就是您那件。”
秦湛腦子裡電光火石地閃過許多念頭,摸到袖子裡宋雲喬送的那張簡信,迅即少有地變了臉色。
他斂去眼中風雲,向梁三喜道:“勞你去把那件外衫給我拿出來。”
梁三喜道:“等皇上醒了再——”
秦湛搖頭,更客氣地道:“勞駕。”
他雖不知昨夜情形如何,但大致能推斷出結果——大約不久之後,宋雲喬就會入宮為妃。
盛元帝是他親爹,但也是殺伐決斷的帝王,無論如何,秦湛既不願意親爹難堪,也不願意盛元帝在事情定局之後知道宋雲喬愛慕他,生出雷霆震怒。
閨中女兒不比男子們可以四處悠遊,翠微的湖光山色於她們而言已經算難得的廣闊和自在。
韓清音和韓清瀾用罷早飯就沿著湖邊散步,一時或起近來識得的姑娘,一時或起聽來的趣聞,姐妹兩個好不相得。
走至一片翠綠的蘆葦蕩,韓清瀾正在講從前在書上看到的,有些人家拿蘆葦杆兒做樓面,韓清音忽然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指向蘆葦蕩那一頭,聲道:“你聽——”
風的方向是迎面而來,帶來了那一頭的聲音,韓清瀾側耳傾聽,聽到一個婦人在嗚嗚咽咽地啼哭,似乎是極力壓抑,聲音雖低,卻充滿沉重和悲傷。
越是顯貴的人家越忌諱交淺言深,韓家兩個姑娘不想去撞破那位婦人,相視一眼達成了默契,決定沿著原路返回。
那婦人卻不知是想起了什麼,突然止住了哭聲,從蘆葦蕩那頭轉了過來,將將和兩個姑娘打了個照面。
韓清瀾這一下就看清了,那個哭泣的婦人是海寧侯家的侯夫人,徐月寧的母親。
徐夫人眼眶紅腫,也不知在這裡哭了多久。
別,這位徐夫人和曹天河的夫人是表姐妹,兩人生得真有幾分像,怪不得徐月寧和曹靜姝也像。
兩邊一照面,韓家的兩個姑娘十分尷尬,為了緩解這份尷尬,韓清瀾僵笑著打了個招呼,問道,“那個,月寧呢?”
沒想到這一問,徐夫人止住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她這般失態,和往日的風評並不相去甚遠,讓韓清瀾不禁有些疑惑。
韓家兩個姑娘正猶豫著要不要直接走掉,徐夫人擦了自己的眼淚,勉強笑道:“是韓大姑娘吧?月寧病中一直唸叨,病好了以後要邀請你去府上做客。”
徐夫人自己著,似乎又要哭起來,強忍住了,解釋道:“今日是我亡母的忌辰,一時忍不住,叫你們兩個姑娘笑話了,不掃你們興致了,我先回去了。”
韓家兩個姑娘連忙“沒有沒有”,禮貌地送走了徐夫人。
韓清音看她走遠了,道:“徐夫人哭的這般傷心,想必她母親才去世沒多久吧。”
韓清瀾本來想著,為何一提徐月寧,徐夫人就哭得格外傷心?聽到韓清音這句話,又起了新的疑惑,徐夫人幼年喪母,乃是兄嫂撫養大的,如今人到中年,竟為著沒多少印象的母親哭得這般失態?
面積廣闊的楓葉湖的另一端,甚為自律的陳若非拿著一本書,正在湖邊溫習。
他看得十分專注,半晌之後重新抬頭時,面前已經盈盈立了一個姑娘 。
她眉眼含著淺笑,往石桌旁一坐,腦袋撐在手背上,專注地打量起他,既俏皮又溫婉。
自來出口成章的陳若非突然有些詞窮,放下手中的書,溫聲道:“徐大姑娘。”
“陳公子,這是看的什麼書?”徐月寧淺淺一笑,著就去拿陳若非放在桌上的書,陳若非被她一問,也想去拿起來遞給她,一時不經意,兩人的手就挨在了一處。
徐月寧想抽回手,陳若非卻順勢握住,不願意放開。
徐月寧的臉,曹靜姝的臉彷彿一個人的前世今生,陳若非心中那些難言的悵惘得到了撫慰,並且心髒為眼前的姑娘結實地跳動。
手中握著的彷彿是一塊美玉,光潤細膩,泛著微涼,但陳若非卻是從手到心口俱都是滾熱的,他突然生出生出沖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