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日去了紫禁城之後,雖說身為這京師實際上的主人,但是李子淵居然沒有出過府,更不曾欣賞過京師市容,甚至連皇城內那宛如仙境的太液池、瓊華島以及那西苑中的碧波仙島、亭臺樓閣,他都沒有去遊玩一次。
這倒不是因為其它,而是因為壓根就沒有什麼時間,甚至就是那新納的夫人、侍妾,也不過是得偶爾得閒罷了。
身為上位者,有身為上位者的忙碌,何況在李子淵看來,現在他的實力還不及人,還不是享樂的時候!
許多新的事務突然來到他的面前,雖說並不是帝王,可卻像做帝王似的要“日理萬機”,就是說有辦不完的事項堆在身上,例如,他要在王府接見京師以及附近的大明遺民,詢問民間疾苦,宣佈廢除滿清惡政,推行德政。這本是表面文章,所謂的“父老”不過是指定的,在他的面前說的那些,也都是些空洞的頌揚話,他所宣佈的那些所謂的“德政”,也不能見得會立即實行。
當然,他還召見了許多清廷舊臣,有的決定錄用的,自然是以禮相待;有的並不錄用,也被召見,然後好寬慰一番,當然也有的是自己懇求謁見,毛遂自薦的,對於這樣的人,就是考驗一番,量才適用。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瑣碎問題,都得府內六部官員呈報案前,經李子淵批准後,才能執行,因為事務繁多,所以往往需要參軍協助,這參軍幾乎等同於司禮監,只不過,這個司禮監中的參軍並不是太監,而是李子淵招來的幕僚。
王府裡的十餘位參軍身份各異,他們既有每日於王府之中當值,協助楚王處理事務的,也有一些人,只是領著一個參軍的名義,比如錢謙益,雖說他是楚王府的參軍,可在王府之中,卻很少見他。究其原因是因為年事已高,自然不可能像其它人一樣日夜操勞。
不過即便是如此,在李子淵北伐的時候,錢謙益依然選擇了隨軍北上,只不過他的北上總會緩上十天半個月的,年事已高的他不可能隨著大軍風餐露宿,可即便是如此,在他又一次來到闊別已久的京師時,仍然還是病倒了。
不過,即便是病倒了,但是他的心情卻依然不錯,尤其是重新搬進京師舊宅的時候,他總會是會感嘆著人生的際遇。
“如是,你看,這房子,還是和當年一個模糊。”
人老了,總是會念舊,就像這京師內城的裡的舊宅,儘管宅院不大,可卻承載著當年錢謙益的理想。
“天啟四年,為夫復出,可卻因作為“東林魁首”,受到魏忠賢為首的“閹黨”的排擠,同年,受御史崔呈秀和陳以瑞的彈劾,被革職回鄉。至明崇禎元年,再度復出任詹事、禮部侍郎,當時就是住於此宅……”
想到隨後十幾年間的苦心鑽營,最後卻落得消籍還鄉的下場,錢謙益忍不住嘆了口氣,然後說道。
“想當年,我等於此憂心國事之時,又豈曾想到,不過只是十數年,天下盡淪入韃虜之手……”
即便是現在,錢謙益也不會承認,他所謂的“憂心”,實則是“禍國有餘”,就像人永遠都不會承認自做錯一樣。
錢謙益的這番話,讓柳如是長嘆道。
“興許這都是天數。天數註定我大明非得要遭受劫數,現在不是好了,如今京師克復了,我大明中興有望了……”
在這般寬慰著錢謙益時,柳如是卻又忍不住嘆道。
“只是這劫禍的影子,非得幾十年恐怕是不會消除掉的……”
與錢謙益正說得興起,還想直言快語地議論一番這國政時局時,突然,柳如是一眼看見錢謙益的臉色灰白,額頭上虛汗淋漓,頭已歪倒在靠椅上,嚇得趕忙停了嘴,同時驚呼道。
“老爺,老爺!”
她這麼一喊,多年來一直住在錢謙益府中喻嘉言被丫環喊了過來,本身就是名醫的他,按住錢謙益的脈搏,又從包袱裡掏出一根兩寸多長的銀針來,對著穴位深紮了一針。又過了一會,錢謙益才慢慢醒過來了。
“多謝嘉言先生了。”
屈膝道謝時柳如是又說道。
“嘉言先生,您先給給藥丸子,家夫吃後精神大好了,你是不是還可以給幾粒呢?”
喻嘉言並沒有說話,而是給錢謙益號脈,發現他的脈息微弱,完全是精氣已散的模樣,本就是名醫的他,心下也就有數了,好友頂多只有兩三個月的日子了,於是語氣低沉地說道。
“藥丸製造不易,上次送來的,也就是前些年在虞山採得的藥草所治。我回頭看看太醫院中是否有那些藥草,若是有的話,我再製上幾粒,只是效果沒有這次的好了。”
當年喻嘉言是應錢謙益先生之邀,結廬定居於常熟城北虞山腳下,並開了一棟草廬醫所,致力於為當地百姓治病。因為醫術精湛,所以深受醫學界推崇。雖然有公卿貴人慕名邀請他去做幕僚,滿清的一些官員也常推薦他去做官。但喻嘉言早已絕意仕途,所以一概推辭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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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便是在常熟為忠義軍克復之後,面對忠義軍的邀請他雖然婉拒,但是卻推薦了徐忠可、程雲等多名弟子入忠義軍中為醫官。而這次以年近八十的高齡北上,同樣也不是為了出仕,而是為了拜先帝陵。這一路上,也虧得他一路照料,方才讓錢謙益能撐過這一路的顛簸,只是現在錢謙益已經是油盡燈枯了。
“如此,便多謝先生了,”
在喻嘉言離開房間後,他忍不住又一次朝著好友的房間看去,想著臥到榻上的好友,長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