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城外明軍的大炮有一宿都沒有開炮,所以,清晨時分的瀋陽城內是相對安靜的,城裡的軍民也能抓住這點安生的空閒吃上一頓熱飯。畢竟誰都不知道,明軍會在什麼時候繼續朝著城內打著炮彈。而且誰都不知道炮彈會不會落到自己的頭上。
“我這一輩子,多活一天總都是賺著的!”
又一次,納蘭性德想到了五爺活著的時候經常說的話語,五爺是從龍入關的老人,他老人家打從太祖皇帝起,就給皇上當差了。幾十年風裡去雨裡往的,什麼樣的風浪沒見過?
可即便是如此,他老人家也沒有見過這樣的陣勢。甚至在那炮彈像是雨點似的落到城內的時候,都不知道接下來事。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帽子火花的炮彈,然後“轟隆”一聲,人也就沒有了。
連一天也沒有多活,就是炮彈落下來的第一天,他老人家也就走了。
雖說納蘭性德的年齡不大,可他卻也看到了,也就是第一天死的人多些,到後來大傢伙就知道躲到地窖裡了。如此一來,也就不再害怕明軍的大炮了。
就是那地窖裡頭,太黑了。
“性德,快些吃飯吧!”
聽著額孃的喊聲,納蘭性德便起身朝院子裡跑去,雖說房子都塌了,可是家裡的下人卻在院子裡支了一個灶,這樣一來,倒也能吃上幾口熱飯,不過這些日子大家夥兒吃飯要憑運氣,畢竟,誰也不知道,這炮彈會在什麼時候落下來?有時候沒準兒吃著炮彈也就落下來了。
在去吃飯的時候,納蘭性德的眼睛往更遠處眺望著,只見那太陽已經跳出了城牆,天際間都被朝霞染成了一片紅色,可是盛京城的上空還被濛濛的灰霧縈繞著,不知在什麼地方升起來的煙火,嫋嫋繞繞地升騰著,讓這空中的灰霧更濃重了幾分……
一旁的下人瞧見少爺在那裡發呆,便於一旁出言說道。
“快些吃,少爺,別一會……”
這邊還不等下人的話說完,那邊就在這個時候,空中沉悶的呼嘯聲劃破天空。
“快,主子,快躲到地窖裡頭去……”
幾天來,原本這些聽著響聲只會站在那裡發呆的人們,現在只要一聽到這聲音,就知道是什麼來了,是炮子!
那炮子還沒有落下,人們已經像受驚的兔子一般在斷垣殘壁間四處奔逃,跌倒在地的人甚至還來不急站起來,就被其它人踩在他們的身子上,呼天喊地求救聲更是此起彼伏的。
所有的人都在驚恐的逃著命,而納蘭性德被額娘手拉著朝著地窖跑去的時候,他仍然朝著左右看去,他想把這一切都記在心裡。
明軍像城裡開炮的第一天前,一顆炮彈在離他家不遠處落下,奪走了柯布樂一家人的性命,還傷了好些個人。在炮擊停止之後,他從爺爺留下的那張大床底下爬出來的時候,發現堂屋窗戶裂了個大口子,一片窗格被打成了碎片,後來他在屋子裡的牆上發現了一塊散落的彈片,足足有巴掌大手的鐵片有一半都打進了牆裡頭,要是打在人的身上,必定會要下那人的性命。
自從五天前,明軍的炮彈就落個不停,把無數的家園炸成殘牆斷壁,把數不清的人們炸上了西天,不知多少嗷嗷待哺的嬰孩不是被炸死就是變成了孤兒,而他們的母親大都倒在血泊之中……
“娘,那些漢人為什麼不管城裡百姓的死活,他們就不知道城裡有那麼多老百姓嗎?”
坐在箱子上,納蘭性德有些不解看著額娘,他怎麼也無法想象,為什麼那些人打起仗來會那麼狠。完全不顧他們的死活。
“納蘭,他們是漢人啊!”
婦人看著兒子說了一句話,他或許永遠也想不明白的話語。
就在她話聲落下的時候,突然,伴隨一聲沉重的悶響,那頭頂上就像是有一個重物砸落似的,以至於地窖的頂上被砸落了許多灰土。躲在地窖中的人們臉色,都是為之一變。
“額娘,這是怎麼了?”
納蘭有些緊張的跑到額娘懷中想要尋找一些安全的安慰時,突然伴隨著一聲巨響,那地窖頂棚猛的塌下來……
今天的炮火似乎比往常更要密集一些。那炮彈就像是雨點似的,一個的落在城裡,不過只是一會兒的功夫,這城裡頭就盡是一片硝煙瀰漫。而在硝煙中不知多少人被炮彈奪去了生命。
甚至都不等那林哈向附近的人喊叫著“趴下……”,他就被拋到了半空中,在被拋到空中的時候,他只感覺自己就像是被火烤焦了的樹葉似的,在被烤焦之後又被一陣狂風捲起,來回在空中飄蕩了幾下,就慢慢墜入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在那林哈醒過來的時候,他只感到一陣暈眩。不對,他甚至什麼都沒有感覺到,而是什麼知覺都沒有了,他就像是死了似的,已經感覺不到任何東西,只是感覺到一片黑暗,這讓他想起了當年熊瞎子撲倒時的瞬間,當時就像現在這樣,沒有絲毫的感覺,只有一片黑洞洞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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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我死了……
“救命,救救我……”
這時他聽見一個微弱的聲音在那裡呼叫著,聽起來耳熟,是他的聲音嗎?他只感覺到那個聲音在剛剛發出的時候,就被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所淹沒,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大人……”
突然另一個聲音在焦慮的喊著他。
“大人,這就去醫官那裡,您老可一定得撐著……”
在那黑洞洞的黑暗之中,他聽到了一個聲音,然後他感覺到自己開始往上浮動,同時感覺到一陣疲乏、一陣睏倦……
“醫官?為什麼去見醫院?”
“大人,你老受傷了……”
一個聲音在氣喘吁吁地說著,是誰?聽起來也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