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生我那年,正趕上“三年困難”時期,沒有多少糧食,一家人大部分靠米糠、菜葉兒甚至是樹葉子充饑,因為營養的缺乏,母親根本就沒有奶水,是她硬是把我用小米湯一口一口喂活的。第二年母親又懷上第二胎,生下來沒幾天就夭折了。接下來,就是第三胎、第四胎……直至“計劃生育”,母親共生了八個,其中有兩個夭折。
母親因為沒能讓我吃到她的奶水,心裡一直感到內疚。每次家裡做好吃的,她總是讓我多貪點兒,有時還擔心弟弟們發現,她就偷著給我留著。
那年,趕上個“埋汰秋”季節,連續半個月的陰雨,地裡泥濘不堪,生産隊分的莊稼杆兒只能靠人力往回肩挑背扛。這回,我背起來三捆濕澇澇的高粱杆,回到家裡時,感覺胸腔熱乎乎的,胃裡的東西直往上湧,想吐,就一屁股坐在地上,頭上冒著虛汗,母親看到了,“你咋地了?”
“媽,我好熱,渴……”我沒等說完就失去了知覺。母親急忙端來一碗水,先是給我掐了“人中”,又把水給我喝了進去,這才慢慢地緩過來。
晚上,父親步履蹣跚地回來了,還沒等放下手裡的繩子就聽見正在做飯的母親指責起來,“你真不是個玩意,那孩子才幾歲?你就讓他背那麼多?差點壓吐了血,你咋那麼狠。”
父親見我躺在炕上,“你虎啊?就不能分兩氣兒背?笨!”
“我以前也背這些沒咋地,可能是今天的太濕了,好沉。”我看到母親在哭著。
“媽呀!媽呀!快來呀……”正當母親因為我的事在埋怨爹的時候,一旁的二弟突然叫了起來。
“啊?孩子呀!”
隨著母親一聲撕心裂膽的呼叫,只見三弟在灶坑裡……
原來是三弟從炕上掉下來,自己爬進了著著火的灶坑。
母親抱起了三弟,拍打著身上的煙灰,“我的孩子呀!我的孩子呀!”哭喊著,驚恐地看著三弟。
爹和媽急忙把三弟抱進了鄉村醫院,聽大夫講,三弟身體大面積燒傷,鄉村醫院無法救治,得送往縣醫院。
三弟終於治癒了。
自此,媽媽對我們的擔心越發強烈了,猶如一隻老母雞守護一群小雞一樣,形影不離地呵護著。每次鄰村來電影,媽媽根本就不讓我們去看,擔心怕出現什麼意外。自己能幹的活也絕不讓我們幹,為了攢時間,媽媽常常端著飯碗跟豬一起吃。
我要臨行的這幾天,媽媽又忙著給我做被子又縫這縫那地張羅著,累得晚上睡覺直哼哼。
那天一大早,媽就和爹挎著筐挨家挨戶的借雞蛋,然後又到鎮上賣了買了這身新衣服。剛穿上,媽媽就用一雙發紅的眼睛看著我,“到了那,個人可得學著洗衣服呀,這背井離鄉的,誰能照顧你……”媽好像還有千言萬語的叮囑,可她只是“嗨!”了一聲。
媽媽企盼著我們的翅膀早點能硬起來。
我更企盼著能早點幹出一番事業,回報父母,回報家鄉。
糾集的內心讓我無法平靜下來,我的腳像墜了鉛塊似的不知怎麼上的車,心裡還在千頭萬緒地想著,要是學校在村子裡該多好。車慢慢地開動了,我感覺頭有點兒暈,手也緊緊地攥著。
路越來越平了,車越來越快了,剛才發生的一切在我的腦海裡變得越來越淡薄起來。我感覺汽車好像在飛,後邊還拖著一縷長煙,那條大黃狗還在後邊追趕著,漸漸地變的越來越小……
窗外,一片片田地變得越來越零散,取而代之的是那一棟棟的瓦房和煙囪,以至那房子變得越來越高起來了。這就是城市嗎?嗯!面對人生命運的轉折,我暗自發誓,要在這裡好好造就自己,改變自己,改變家鄉,讓爹和媽媽從此不再擔心,不再惆悵。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麼陌生、又那麼新鮮,心裡又是忐忑又是激動,一首毛主席的《贈父詩》浮現在我的腦海。
孩兒立志出鄉關,
學不成名誓不還;
埋骨何須桑梓地,
人生無處不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