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和譚珍在城裡舉行完婚禮,又去老家村子拜望了各家長輩,上墳,給太爺爺太奶奶的墳放了代表喜事的紅紙條。
婚假結束後,恩恩愛愛的小兩口就雙雙返回了部隊。
回去以後,他們把小家安在醫院,醫院給了宿舍住房,石頭平常在海上比較多,有時譚珍一個人在家,就喜歡給婆婆打電話,寫信。
本來婆媳不在一起生活,也沒什麼好産生矛盾的,譚珍每次打電話寫信,都各種關心各種囑咐,還給田大花寄來老家的土特産,很讓田大花享受兒媳婦這份親暱和孝心。
緊接著就是春節。
這一年春節,田大花讓姜茂松問了一下老薛,說薛新桃沒回來過春節。
怎麼沒回來呢?田大花自然就要追問。
知青過年回家探親,是他們插隊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也是辛苦一年後,日思夜盼的一件幸福事。
插隊知青,前兩年是不允許離開的,兩年之後,一般按照規定,經過當地生産隊和公社的批準,農閑時節允許回家探親,一年只有一次探親假。
於是每到年節,獲得批準的知青們便手提肩扛,帶著行李,排起長隊,買票,擠車,換車,千裡迢迢趕回家中,只為了跟家人團聚的分分秒秒,能夠過個團圓年。
當然,知青探親有規定期限。期限雖然不長,根據路程,興許十天半月,興許一個月探親假,可也足夠回來看看家人的了。
到了期限,他們會自覺返回,不然這年代,知青回家後,沒有戶口,沒有糧油關系和檔案,沒有任何單位敢接收。延期不回會挨處分,父母也會受到各方面的壓力。
所以一年僅有的一次機會,誰不想回家看看父母家人呀。
平安和薛新桃一起插隊,現在平安參軍,薛新桃已經是第四年的知青了,她完全可以申請回家探親。為什麼沒回來?當地不給回來?
結果老薛那邊說,桃子自己沒申請,大概是為了省路費吧。
老薛說,家裡孩子多,大女兒有病,加上妻子沒有正經工作,難免就經濟拮據些,桃子這孩子在知青點,家裡實在貼補不了她。
大西北的偏遠農村,薛新桃一個小姑娘家,幹一年農活,掙的工分還未必夠自己吃飽的,哪有錢千裡迢迢回城探親啊。
不知怎麼,田大花就想到姚青竹了,姚青竹那個孃家,大概也是差不多情況吧。
只不過姚母就是明明白白的偏心,偏心得要死,刻薄不講理,只偏心兒子。而眼下看來,薛家跟姚家倒不太相同。
薛家大女兒病弱要照顧,自然分去父母更多關愛,薛新桃是老二,下邊還有老三是弟弟,唯一的男孩,肯定重視,老四是女兒,家中老小,自然也疼愛些。
——所以,薛新桃大概就是很容易被忽視的那個了。
田大花見過薛新桃幾次,實話說,這姑娘懂事安靜得叫人心疼。
春節一過,田大花就想法子從自己廠裡要了個招工名額。不要說她背後的身份家庭,單說她這些年的車間主任,她開口要了,也沒人敢駁她的面子。
她把招工表用加急的掛號信給薛新桃寄了過去。
田大花本來以為這事很簡單,人往高處走,人家知青有招工機會,當地村裡和公社總不能硬攔著,畢竟這年頭沒有一定的關系背景,也拿不到招工回城名額,正常來說,拎得清就不該阻攔,簽個字,同意放人,就行了。
結果一個星期後,薛新桃從縣城哭著給田大花打電話,說村裡很痛快就給她簽了字,公社革委會的領導卻不肯簽字放人。
“為什麼?他們什麼理由?”
理由現成的啊,都不用找,知青應該紮根農村一輩子,滾一身土,沾兩腳泥,奉獻農村踏實苦幹,怎麼可以走呢。
“阿姨,我沒有錢送禮……阿姨你不知道,他們不會輕易放人的,他們看到女知青,就更不會輕易放人,總是變著法子卡……”
田大花敏銳地從這句話裡聽出了些別的東西。
她想了想,囑咐薛新桃:“桃子你別著急,你現在先回知青點去,最近幾天哪兒也不要去,不要落單,誰單獨找你也不理他,阿姨會想辦法的。”
她把電話一摔,心說公社革委會主任哎,好大的官。